第四节 月光走过的小路,融进了山林的怀抱,生命的脚步声,使自由和死亡一样无遮 无拦。 黑幕,在期待中缓缓落下,匆匆的影子在林子里闪来闪去,灵性的追逐遍布双 瞳。 达西斯突然停了下来,恐惧在制造惊慌的同时也制造着胆量,他听到了疾雨般 的马蹄声。 有人,他回头,那是帝国的骑兵队,脸色在颤抖中诠释着苍色。 云雷冷笑,炎魔人都得死,握刀的手肿成一团。 达西斯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摇头,说,这,不是时候。 洒落阴影的小路,草叶敞开了胸怀,虫子在孤寂中喁语,风,轻轻地送来了喘 息声。 夜影下,几百个踽踽晃动的影子,一路平平仄仄,以同一个音调奔驰在风的扉 页里。 他们将身子缩入了草叶的怀里,紧张的目光迎送着阴森萧杀的全幕。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帝国的骑兵们在无知无觉中,迅速隐入了另一片暗色之 中。 达西斯松了口气,在确认危险的脚步声沉眠在山林之后,才站了起来,轻轻说, 帝国边防军的战马,没有这么重的装甲,也没有这么凌烈的杀气! 云雷说,他们是帝国的虎豹骑,他们只做出鞘的剑,他们是死神的招唤使。 达西斯摸着脑袋,说,他们这是去往何方? 云雷看了看夜空,说,西摩坡。 达西斯身子晃了晃,落满恐惧的影子,仿佛转眼就能被风吹走,他说,西摩坡 不欢迎他们。 云雷说,那不由你。 达西斯的拳头能将金属揉碎,他说,西摩族的战士愿意为自己的领地战斗至死。 云雷抬眼,说,每个人,都愿意吗? 达西斯语锋顿挫,思索真空了一个呼吸之后,续说,至少,我愿意。 云雷笑了,说,你会成为西摩族的骄傲,炎魔人不害怕战士,只害怕死士。 达西斯问,龙族的男儿呢?他们都是死士吗? 云雷眼里陡升起一片伤痛的血丝,无数个熟悉的背影仿佛交替走过眼帘,他的 身子在微风中抽搐着,他说,他们,全都是死士,全都是! 达西斯沉默了,很快,又抬起了头,说,这是你的财富,也是你的骄傲。 云雷握紧的拳头同样可以揉碎金属,他将身子转了过去,让黑暗遮去了眼中波 动的泪水,他说,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可以回头。 我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达西斯看着远方的夜空,夜空下正是家乡的土地, 他轻声说,我们走吧。 深林的尽头,是一座耸向天穹的高山,山的背后,正是帝国的平原领地,他们 离目标,已经不远了。 冻得发紫的月亮,已经退入了星空的一隅,微明的东方抹白了黑幕的一角,天, 快亮了。 他们,走了一夜的路,也流了一夜的汗。 他们,停了下来。 达西斯脸色并不好看,那是超越死亡的恐惧,他说,这就是罗生峰,我希望, 这并不是最后一次日出。 云雷说,你在害怕? 达西斯沉默了,半晌,说,我在害怕! 云雷说,为什么?你开始害怕死亡了吗? 达西斯摇头,说,有些东西,比死更可怕! 云雷大笑,说,我不信,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连西摩族最勇敢的战士也会害 怕? 达西斯说,罗生族,一个恐怖残忍的部族。 云雷冷笑,说,吃人的部族,我可见多了,可从未害怕过。 达西斯眼里放纵着骇绝的眸光,声音在发抖,他说,你还不知道,他们有一套 恐怖残忍的巫术,他们可以把野兽的某些器官植入人的身体,变成可怖的杂交兽人, 成为永供役使的奴隶。 云雷沉默了,深深地记下了这个充满着邪恶字眼的部族名字,他说,你后悔还 来得及。 达西斯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面对恐惧,他需要时间来镇定,许久,终于,他 摇头,说,我,绝不食言。 云雷伸出了手,紧紧攀着他的手,眼里的光带着太阳的温暖,一字一字说,谢 谢,我的好兄弟。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是友情的力量,也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云雷说,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 达西斯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他满脸的热泪。 晨曦渐近,一条清澄的山泉酣醉于露珠林中,尤如一副恬静的山水画,生命的 气息渐渐苏醒,弥漫着整座空灵诗意的大山。 在这个孕育着无数生灵和希望的土地,有谁能将一个充满腐尸气息的部落联想 在一起呢? 当云雷踏上半山崖的一块大青石时,也不得不赞美此山此水的俊美。 身后,拖起一缕长长的淡影,消溶于碧草青石之中,思绪缘树而上,盘旋在壮 美的山水画里。 达西斯说,雷,你怎么啦? 云雷笑了,轻轻说,我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达西斯有些惊慌,说,你说过的,你不会死的。 云雷说,现在,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死,但是,每个人都有死的那一天。他 又笑了,就象春风拂过湖面,他说,如果我死了,我只希望能与此山同眠。 达西斯看着他,入神,说,那定是很遥远的未来。 一声惊呼从山的侧面跳跃而出,融化在青山绿水之间。 达西斯的脸变了,他说,这是达雅的声音,这丫头一定悄悄跟了过来。 云雷的心一紧,追觅着声源的方向,影子越拉越长,褪尽了风的鲜色。 转过了山岩,他看见了一个赤发兽衣的男子,他也看见了男子边上静卧晕睡的 女孩子。 达西斯惊呼,达雅,达雅…… 赤发男子吃惊地回头,嘴里说着难以咀嚼的语言,一手比划着达雅,一手比划 着山林深处。 云雷冷笑,他已拔出了长刀,他问达西斯,罗生族? 达西斯扶起地上的达雅,肯定点头,说,罗生族! 云雷做了一个决斗的手势,这是这个时代所有部族都理解的通用语。 赤发男子吃惊地摇了摇头,嘴里吐露着一长串坚涩难懂的词汇。 云雷说,如果害怕的话,我允许你逃跑。他做了一个不屑的手势,挑逗着赤发 男子的尊严。 赤发男子愤怒了,他也做了个决斗的手势,并舞了舞拳头。 大砍刀从背后抽了出来,赤发男子绕着云雷走了一圈,站住了,他突然说出了 平仄失调的大地通用语,他说,罗生族的战士,从不逃跑。他说得很坚涩,也说得 很坚定。 云雷大笑,说,你的大地通用语真够臭屁的,简直就象在惨叫。 赤发男子的脸胀得通红,将两个拳头比在了一起,决斗。 风和影子变得模糊,只剩下溢彩流光,金属碰撞的声音酸得让人掉牙,火星怒 花般绽射,生命在粗粗的喘息声中渐渐变得血腥。 刀光,恍惚在天地间,仿佛狂舞的彩练,在炽热中燃烧着夺目的光芒。 几道血光闪过,染红的战衣在风中漂成了咸腥,两人都挂彩了。 不——声音来自醒转的达雅,她的惊呼在空气中变得浑浊。 赤发男子立刻退了出去,战斗的警戒浓缩在刀锋上,但,目光却落在了一旁达 雅的身上,注满着关切和担忧。 云雷有些吃惊,他说,为什么? 达雅的声音轻得能被风吹散,她说,是他救了我。 达西斯不信,说,达雅,你没看错?他可是恐怖残忍的罗生人。 赤发男子冷笑,说,那要看是什么人! 云雷狐疑地看看达雅,又看看赤发男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达雅说,我碰见了猿鬼…… 声音被赤发男子打断,他说,不好,猿鬼又来了…… 山石上突然跳出了几个硕健高大的猿影,头背上连串的利角在空气中折射着死 神的目光,它们来势汹汹,它们志在必得。 赤发男子说,我们进入了猿鬼的领地,它们是来复仇的。 云雷大声吼着,达西斯,快扶走达雅,我,断后。 赤发男子举起了刀,说,我也断后。 狂舞的刀光卷入了猿鬼的体内,一只血臂抛到了空中,山林中弥漫起更浓烈的 血雾。 云雷狞笑着,畜生们,下地狱吧! 发狂的猿鬼咆哮着冲来,一只、两只、三只……岩石在脚下呻吟着,翻滚着。 利爪插透了他的肩头,血,疯狂地冒了出来,痛苦在血色的目光中黯然失色, 他的眼里只有染血的刀。 快走吧,否则就要成为人家的早餐了,赤发男子拉走了受伤的云雷,身后,遗 落着更多疯狂的猿鬼。 云雷怒吼,我宁可战死! 赤发男子冷笑,说,为这些畜生,值得吗? 云雷发愣,他想到了遥远的东方,他再也吭不出一声响,他默默地紧追着赤发 男子的影子。 猿鬼越追越多,也越追越近,它们的怒吼将山岩震得摇摇晃晃。在翻过几处巨 岩之后,他们被围在了山腰的一处断石上。 裸露的山岩在晨光中长满了摇曳的影子,以冷漠的姿式嘲笑着亡命的人们。 云雷说,达西斯,你还能战斗吗? 达西斯大声说,当然能。 达雅也说,我也能。 云雷大笑,说,好,让我们听听这群畜生的哭嚎之声吧! 他满身浴血,却丝毫挡不住四处迸射的豪气,他那骄傲激扬的眉宇,燃烧着熔 岩般的风流。 赤发男子突然吹起了尖锐奇异的口哨声,一长三短的回音空谷幽兰,盘旋在山 林之中,他说,猿鬼们的噩梦已经不远了。 云雷瞪着他,说,我,就是它们的噩梦。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