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在梦境朦胧的小路,我寻找失落的星辰。 瑰丽的希冀在夜色中折断,诸神的祝福流落向何处?群星闪耀,密布苍穹,谁 家的灵魂默默老去? 我看不见自己,兀立在迷失的荒原。天边,哪一颗星辰是我的影子?是最亮的 那一颗,还是那一闪即逝、永不回头的流星? 背后,为什么会有冷风掠起,我听到的歌声为什么总是那样悲凉凄恻。 我在哭泣吗?那随风而起、随风而落的可是心中的落花? …… 哦,你醒了,兄弟,没事吧?一整天了,你尽在说些糊话,就象流浪诗人在吟 诗唱歌一样……不过,说老实话,俺还真喜欢你的诗歌…… 一张棱角分明粗悍脸孔在眼眸中逐渐扩大清晰,虽然对方极尽表露出善意的微 笑,但眉宇间却丝毫无法掩饰住他那隐现的莽嚣凶暴之态。 你……你是谁?少年吃了一惊,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突然,他的脸色刷得 变得惨白,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左腿处袭涌向心头,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已忘记 了自己曾经负过伤。 你的腿断了,好在接断骨把戏是我最擅长的技术,小时候我常和村里的同伴打 架,不是打断别人的腿,就是打断了自己的腿,所有的断腿都是我接的,嘿,兄弟, 这里没有疗伤的药,先忍一下吧,一会儿就好了。 那黑壮得象座小煤山的粗犷大汉使劲一用力,咯喳一声便将少年的断骨接上, 然后又找来一根粗木棍,将自己的布衣镶边撕了下来,用力将断腿和木棍紧缚在一 起,这样就差不多了,你会好起来的。 少年苍白着脸,用力咬着下唇忍痛,好半天才用手摸了摸肿胀着发痛的后脑勺, 看着那善意的黑脸大汉,忍不住问,你……是谁?这又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是昨天从更深的地牢里送过来的,嘿嘿,刑级居 然比我还重,兄弟,你是不是杀了什么牛人才遭到这样对待啊?那黑脸大汉黑黝黝 的脸膛堆起了敬佩的笑容,你可真不错,是条硬汉,被他们折磨地那么惨居然一声 不吭! 少年看了一下自己周身伤痕累累的身体,淡然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 什么罪,真奇怪,这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还一想脑袋就刺裂 般地剧痛,嗯,很不舒服!他突然抬眼打量了对方一番,对了,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是来自奥索姆独立领的雇佣兵,嘿嘿,前几天与几个兵友喝醉了酒,把半条 街都砸烂了,哦,我还将一个自命不凡的骑士长官给打残了,哼,于是便被送进这 个鬼地方来坐牢。 奥索姆独立领?那不是原大陆上巨灵族唯一栖居的领地吗?你……是狂战士? 少年的呼吸几乎停止住了,久别的传闻潮水般一下子涌入了他的大脑之中。 嘿嘿,还算不上狂战士,不过很快就是了!我们巨灵人天生神力好战,喜欢象 蒲公英花那样到处漂泊流浪,天地为家,任何一地的佣兵公会都喜欢我们的加盟, 雇佣金至少是异族人的两倍以后,啊哈,公会也绝不吃亏,他们从顾主那儿赚的介 绍金可是这个数,黑脸大汉伸出四根指头,嘿,我们在阵场上可替他们杀了不少难 以解决的仇敌,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 你叫什么?少年看了他那结实地象石头块的黑健肌肉,有点儿动容。 凡达,不过憎恨我的人都叫我凡屠,你知道为什么吗?黑脸大汉坐了下来,背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嘿嘿地古怪笑了起来。 不知道,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认真地倾听着。 因为我战斗的时候就象一只发狂的怒狮,每一次阵场冲锋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 每场战斗下来都杀了不少的敌人,因此恨我的人都叫我凡屠,意思是说我噬血好杀, 兄弟,你叫什么呢?凡达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 我?我……没有名字!少年痛苦地埋下头,他知道自己一定有名字,可是却一 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低低说,我记不起……过去的事情了。 没有名字?记不起过去的事情?那我该叫你什么呢?凡达挠挠蓬乱的头发,皱 着眉头苦思着。 随便吧,少年淡淡地笑了笑,眼里自嘲的神情更加浓烈。 雷德摩因吧,那可是我们巨灵族方言中兄弟的意思,凡达突然叫了起来。 雷德摩因?雷德摩因!少年仿佛走进了一个既遥远又亲近的梦境之中,他喃喃 自语着,那……好吧,就叫我雷德摩因。 你在这儿有什么亲人吗?少年想了想,问。 没有啊,兄弟们都不太喜欢这个大陆,可能是因为憎恶炎族人的缘故吧,不过 我才不管这些,这里给的佣金比别的地方多,军人的地位和荣耀也更高,我喜欢这 里的环境。 少年扫了一眼四周,这是一个简陋而晕暗的地牢,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将 地层上面的空气通下来,但这儿却长年见不到阳光的,所以也比普通牢房显得更潮 湿更阴森。 那席地而坐的冰凉地板上也只是铺洒着一层稀松的干草,靠近角落处还有很重 的潮腥腐臭味,靠近了能让人反胃呕吐,但凡达好象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居然不 感到任何厌恶。 少年苦笑着摇摇头,要从这里逃出去看来是很不可能的,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 伤腿上,突然心中一动,右手捏了一个剑决,冥闭上双眼默念了几句魔法咒语,一 蓬金黄色的光球便出现在指尖处,他指了一下伤腿,那金黄色的光球便魔幻般地融 入伤腿中,本已红肿疼痛的断腿居然开始恢复了。 嘿,雷德摩因,你这是干什么?凡达惊奇地叫了起来,你在为自己疗伤吗? 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伤腿,木讷了半晌,才缓缓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潜 意识中这样做的…… 他很快便抬起头看着凡达,迷茫说,我……刚才真的在为自己疗伤吗?真的吗? 当然,凡达探头看了看他的伤腿,嘿,伤好的可真快,一下子就愈合了,真不 错,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啊,我想你一定是个疗术师,军队可最缺这种人啊,嗯, 真奇怪,象你这样那么有用的人,他们为何还要将你投入地牢啊? 少年摇摇头,不知道,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哦,我居然会懂得疗术魔法啊, 不过……好象也只会这种最初级的啊! 凡达笑了起来,可以了,你再静养片刻大概就可以活蹦乱跳的了。 少年点了点头,他突然问,凡达,你从来没想过要逃走吗?这儿的风气并不适 合你这样的勇武战士! 凡达叹了一口气,现在哪儿都是这种风气,不是欺软怕硬,就是玩物丧志,嘿, 大概只有地牢里最是清静的了,这里环境虽差了一些,但却没有了外面的勾心斗角, 这里只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吃饭,无需考虑太多,就这点好处就足够了。 少年呆呆地看着那通向地层上面的通气窗口,从这儿是看不到任何风景的,但 他却还是那么依恋地守望着,也许窗口的作用除了带给人观察外面视野的方便,还 给人一种拥抱新世界的希望吧,他沉默了许久,缓缓说,我可不行,我必须离开这 儿,去寻找我的记忆。 他顿了一顿,缓缓再说,也许这个世上还有我的亲人同样在苦苦找寻着我。 嗨,如果你想逃走的话,就自己一个人走吧,我可不想离开这里,人生在世最 重要的就是能填饱肚子,在这里可不用为吃饭流血拼命,发苦发愁,好享受啊!凡 达打了一个哈欠,一脸晕晕欲睡的样子。 也许……你是对的,少年没有笑,在这混乱的大陆上,生存下去是一件很艰难 的事情,每一个种族都拼命地在为明天的生活而奋斗,对于失去资源配置权力的人 们来说,还会有什么比活下去更能显示出价值的东西呢?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可 是却很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一张清秀硬朗的脸孔正逐渐扭曲变形。 他不能深想,否则脑袋便象破裂开了一般刺痛,就仿佛有千百条虫子在脑中不 停地蠕动噬咬一般,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除了忍受之外,就根本没有别的任何 办法。 少年痛苦地将头撞击着冰冷的墙壁,牙齿将下唇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嗨,兄弟,是不是脑虫又在发作啦?躺下来别乱想就没事了,凡达凑上前来, 摸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脑虫?什么是脑虫?少年咬着牙,强忍着痛苦抬头问,他显然也被这个稀罕的 名词吸引了。 我们巨灵人把头痛病叫作脑虫发作,听年老的长辈们说,如果有人犯了头痛病, 那一定是脑子里生了虫,它会逐渐地将人的大脑全部吃净,把人变成一个活死尸, 让他永远忘记自己的过去…… 等等,难道你们族人就没有任何办法来解除脑虫的毒害吗?少年浑身震了一震, 脸色有些发白,他突然握紧了凡达粗蛮宽厚的大手,急切问。 凡达摸了摸后脑勺,想想说,虫子怕公鸡,大概只有喝鸡血才能让脑虫不再作 怪,哦,我想你喝了鸡血一定也会没事的。 虫子怕公鸡?喝……鸡血?少年皱起了眉头,有这个道理吗?好象没有听说过 啊,就算有这回事,但那公鸡的血怎么拿得到呢? 凡达拍了拍脑袋,哦,说的也是,这个我都没想过,上哪找鸡血啊,这儿可不 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啊! 少年咬了咬牙,难道……就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他呆呆地看着那扇通风 的小窗户,他突然觉得自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应该没有了,凡达想了想,很惋惜地摊了摊手,表示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少年颓废地垂下头,背靠在那冰冷的墙上,怔怔地看着脚上的重链重铐,我到 底是犯了什么罪呢?为何要将我关进来啊? 晕暗的地牢一下子沉寂到了极点,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惊起一阵波澜。 嘿,也许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在黑暗中凡达突然兴奋地叫唤起来。 什么办法?少年懒懒地抬眼看他,对这个讲话有点矛盾的大块头,他的期望值 已经降到了很低。 斯汤达大巫师听过了没有?凡达神秘地笑了起来。 没……听过,他是谁啊?少年心中一动,朦朦胧胧之中,他觉得这个名字充满 着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力,他也是你们的巨灵人吗? 不是的,他是我们奥索姆独立领里有名的矮人疗术师,他最拿手的就是用奇妙 的魔法术来拯救人们伤残的身体,我们巨灵人若有什么大病小灾的,都去找他帮忙, 保管有效,我想他应该也能医得好你的头痛病吧! 少年整个身子震了震,矮人族怎么会生活在你们的领地里面?你们真能彼此和 睦相处而不相互排斥吗?他的眼里充满着犹豫的神情。 我们为何要排斥他们?他们心地善良,为人诚实质朴,是很好的栖居伙伴,而 且他们的魔法术很厉害,曾经结下过几道防御结界,帮助我们打退了好几次入侵, 哈哈,我们巨灵人的强大毁灭力配上矮人族的魔法术,在原大陆上可是所向无敌的, 周围那些什么自由邦、公国、联盟和部落都不敢招惹我们,否则一下子便将他们赶 到大陆的最边缘去,奥索姆独立领可从不屈服任何人的武力! 少年眼睛在发亮,他紧握住凡达的手,兄弟,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凡达突然有所醒悟,是让我去找那个大巫医吧? 是的,如果我记不起过去的事情,我想我大概会发疯的,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 的脑袋,很热切地说。 这个嘛……凡达挠了挠头,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似乎有什么顾忌的事情,始终 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请帮帮我吧!少年用力握着凡达暖暖热热的大手,目光炙热地可以烫伤人。 沉默了许久,那……好吧!凡达重重地吁出了一口浊气,随即笑了起来,真奇 怪,我可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无偿替别人帮忙,今天可是破例了,他看着少年,你那 眼神可真让我受不了。 谢谢!少年感动地指了指对方厚实的肩膀,寻找回过去的记忆对我来说是非常 重要的。 凡达舒展了一下筋骨,也不知怎的,今天虽然答应了你,但却觉得挺开心的, 他看了看那个不断涌进灰尘的通风小窗子,嘿,到了中午的开饭时间了,要吃饭了, 不知道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他走到牢门前,乒乒乓乓地开始用力敲打着竖插着的手臂粗的铁栏柱,大声喝 吼着,他奶奶的,爷饿了,快送饭过来啊! 吵什么吵啊?再吵老子就让你们喝洗脚水!牢廊的深处冷冷地传来一句凶厉的 喝呼。 他奶奶的,哪来的死惠子敢对爷我大呼小叫的,可是新换岗的?哼,皮痒欠揍 啊!凡达愤怒地捶打着铁栏柱,那浑厚的力量竟将整个牢房震得摇摇晃晃。 对,老子就是新换岗的,怎么样?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年青牢官从牢廊深处走 了过来,他趾高气昂地挥了一下手中的大棒,想找死吗?老子可惩治过不少比你更 凶恶的犯人,他们可都对我服服贴…… 年青牢官的话还未说完,牢门里一个矫健黑影一闪,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以不可 思议的速度拎住他的衣领,猛地提了过来,将他紧紧扣在牢门的铁栏杆上,他的目 光之中透射着震人心魄的冰寒杀气,不许出声,否则,死!快把牢门打开! 啊——年青牢官吓得浑身打颤,脸色刷得变得惨青,手中的大棒也抖落在地, 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看着一边狰狞诡笑的凶脸巨汉,竟再也不敢长喘出一口大气 了。 他奶奶的,叫你开门还愣个傻屁,不可命了吗?凡达凶恶地挥了一下粗糙蛮横 的拳头,仿佛随时都能一拳狠捶下去,将他打成稀巴烂似的。 我……开,我马上就开,年青牢官脸色青骇地吓人,他的额头涂满了冷汗,手 脚慌乱地不住颤抖,好半天才掏出钥匙来打开牢门,你们几位爷……请不要杀我, 我什么事情都答应你们…… 凡达一脚用劲踢开牢门,直将铁栏柱震得一阵呜呜颤抖,他狞笑地走到年青牢 官的面前,杀了你还不比杀一头鸡更容易吗?嘿嘿,老子可从不少杀人! 少年突然隔着铁栏柱重重一掌劈在年青官差的颈部上,将他砍晕了过去,不要 杀他,好歹他也挺合作的,替我们开了门,免去一番缠斗的麻烦。 凡达用力踢了踢那个软绵绵缩成一团晕死在地上的年青牢官,要不是我兄弟求 情,你小子早魂飞魄散了,今天你可是祖坟冒烟显灵啊! 兄弟?少年忍不住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凡达一眼,喃喃咀嚼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字 眼,若有所思。 凡达嘿嘿笑了起来,在巨灵人的眼里,朋友就是兄弟!兄弟就是朋友! 朋友就是兄弟?少年喃喃念着,朋友就是兄弟!好朋友,好兄弟!好朋友,好 兄弟!一个很熟悉很亲切的身影幽幽出现在脑海,但却很快地消失,他想看清那张 脸孔,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对,好朋友,好兄弟!凡达转身在前面领路,你这人身子里面有股男人的味道, 我喜欢你,也喜欢与你做兄弟!嘿嘿,以前那几个想与我套近乎的牢友可都被我揍 惨了,你是例外啊,他宽厚的身影逐渐融入黑暗之中,我们快走吧,送饭的很快要 来了。 少年点了点头,俯下身子扒开年青牢官的外衣,给自己换上,并从地上拾取牢 官丢弃的大木棒,挥了几下,觉得有些顺手,这才心满意足地紧跟上去。 嗨,干嘛穿成这个样子?凡达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少年的装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穿得蛮像模像样的,真不错。 少年眨了眨眼睛,轻声说,快垂下头来,小心,前面有人走了过来。 ……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