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穿过了门,德鲁伊人把门关起来。我意识到自己站在漫长石梯的顶端,这种 建构,我在往後的好几世纪,一再的身历其境。你已看过两次,你也将会再次遇到。 梯子直入地低,进入那些喝血族藏匿的地穴。 橡树本身也有小穴,低矮而且尚未完工。火把的光照射在粗糙的树痕上,这些 树痕是凿子挖在树下留下的。然而叫唤我的家夥是在阶梯的底端。再一次,它告诉 我,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我很亢奋,亢奋得连我最狂野的梦也未曾有过。我将不至於如自己 所想像一般,轻率而死。相反的,我将沈入一种神秘之境界,这种神秘显然比我曾 经想过的还要有趣。 走到狭窄石梯的底端,站在小石室里,我为眼前所见的景况吓坏了--惊慑与 嫌恶兼而有之,我顿时喉里梗塞,我快窒息了。 一个家夥坐在楼梯底端的对面石凳上。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我看到一个人的 脸和四肢,他已烧得焦黑,惨烈之状不忍卒睹。他的皮肤缩紧到贴在骨头上,好像 是一个黄眼骷髅身上涂着沥青,只有飘垂似鬃的白发未被火烧到。它开口想说话, 我看到它白森森的牙,白森森的獠牙,我紧握火把,唯恐自己像傻瓜一样的尖叫起 来。 『别太靠近我。』它说:『站在让我真正能看到你的地方,不是用他们的眼睛 看你,而是以我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你。』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让呼吸顺畅些,人类不可能烧成这样还活着。然而他竟 然活着,只不过赤裸、萎缩而焦黑。他的声音低沈而优美。它站起身来,慢慢的在 石穴内移动。 它的手指指向我,黄眼睛略为张开,在火光照耀下,显露了血红的光泽。 『你要我什麽?』我忍不住低声说:『为什麽带我到这儿?』 『灾难!』他仍以慢美的声音说话,语气带着真正的感情,不是我所预期那种 刺耳的粗嘎声。『我将赐给你我的力量,马瑞斯,我将使你成为神,你将成为不死 幽灵,当一切顺利完成後,你得逃离此地,你得离开我们那些忠实的崇拜者,你得 到埃及去,去寻找为什麽……这个灾难会降临到我的身上。』 在黑暗里,他显得飘浮了起来,他的头发像白色稻草做的拖把绕着头上。他说 话时,鄂部牵引了黏住头颅的漆黑皮肤。 『你知道,我们是光的敌人,我们是黑暗之神。我们服侍圣母,活在月光中, 也为月光所统治。我们的敌人太阳,脱离他自然的轨道,在黑暗中追逐我们。整个 崇拜我们的北方国家,上从冰雪之地的神圣小丛林,下至水果丰盈之国;此外,还 加上东方。太阳找到途径四处追逐,逐一将活着的神烧掉。最年轻的神几已悉数灭 亡;有一些在崇拜者面前像彗星一般爆裂;有一些在高温中死亡,高温使得圣树本 身变成葬礼的柴堆。只有年老的神,那些长久以来服侍地母的,尚能像我一样勉强 走动和谈话;然而当他们不得已现身时,烧毁的容颜却吓坏忠诚的崇拜者。』 『所以必须要有一位新神,马瑞斯,像从前我一样强壮而美丽,配得上伟大地 母的情人。更重要的是,一位强壮得足以逃出崇拜者的仰慕,能离开橡树到埃及去 寻找年老的神,去找出发生灾难的原因。你必须去埃及,马瑞斯,你必须进入亚历 山大城,进入更多古老的城市。你必须去召集众神,在我缔造你之後,你将能以静 默的语声召集众神。你一定要追踪出来,什麽神还活着,什麽神还能走动,以及为 什麽发生大灾难的缘故。』 说完话它闭起眼睛,静静的站着,轻盈的躯体摇晃着,仿佛它是黑纸做成的东 西。突然,我看到无数的跳动影像传出,那些小丛林的众神突然变成火焰,我听到 他们的尖叫声。我的心智,保持理性,属於罗马人的理性在抗拒这些影像。我尝试 记忆,包容他们,或者说忍让他们。然而影像的制造者很有耐心,影像继续着。我 看到一个国家,很有可能就是埃及,所有的东西呈现燃烧的黄色。沙、土、灰尘覆 盖了万物,一切都是一片黄色。我看到更多的楼梯通往地里,我看到圣殿…… 『找出他们。』他说:『找出为何这些灾难会发生,设法让灾难停止。在亚历 山大城运用你的力量,尽量找到古老的神。祈祷老神仍在那里,一如我仍在此地一 样。』 我一则太震惊而说不出话,再则面对这样的神秘,内心不免谦恭而谦逊了;似 乎有一段时间,我已肯接受这个命运,而且完全的接受,不过我尚不确定。 『我知道。』他说:『你无法从我这儿保有秘密。你不愿成为小丛林之神,你 想设法逃脱。但是,你明白吗?不管你到哪里,灾难都会上门找到你,除非你找出 原因加以防范。我知道你势将进入埃及,否则你将在黑夜之宫或黑暗之殿中,为超 自然的太阳所焚烧。』 它向我走近,它枯乾的脚,在石头地上摇曳着。『记住我的话。你今夜就必须 逃离这里。』它说:『我将告诉信徒们,为了徵求我们,你已经去埃及。由於有了 新而能干的神,信徒将不愿意和他分离。但你一定得去埃及。在庆典之後,你不能 让他们把你关在橡树里,你得尽快的出去。在日出之前,进入地母怀里以逃避日光, 地母将会保护你。现在到我这里来,我将给你圣血。但愿我仍有力量,能给你我古 老的法力。缔造的过程将缓慢而漫长,将取,再给予;将取,在给予;我必须这样 做。你必须成为神,你必须依我的吩咐去做。』 未及等我的承诺,它已突然扑在我身上,漆黑的手指抓紧我。火把从我手中掉 落,我摔倒在阶梯上,但是,它的牙齿已戳进我的咽喉了。 你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你知道血被吮吸的感觉,知道那种昏厥的感觉。在那段 时间,我看到埃及的坟墓以及庙宇;我看到两个高贵的身影,仿佛在王座上比肩而 坐;我看见并听到有人以别种语言对我说话。最後总有一个相同的指示;服侍『地 母』,接受牺牲者的血液。统辖信徒,唯一的信徒,小丛林永恒的信徒。 我有如在恶梦中挣扎一般,即叫不出,又逃不掉。当发现自己终於挣脱,身子 不再钉在地板上时,我又看到神。他像以前一样焦黑,不过这次他是红润健康的, 仿佛火光,温暖了他,使他恢复了力气。他的脸容清亮,甚至可以说是优美,在他 烧焦的皮肤底下,身材也是美好的。黄眼珠的周围,已有了自然肌肤的褶纹,看起 来确实是灵魂之窗了。但是他仍然跛脚,仍然痛苦,也几乎仍不能活动。 『起来,马瑞斯。』他说:『你口渴了,我将让你啜饮。起来,到我这儿来。 』 当他的血液进入我身体时,你知道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当血流入我的血管和 四肢时,那种心醉神迷的感觉。但像可怕钟摆的摇晃也开始了。 好几个小时在橡树中过去。他把我的血抽光,又再输回去;当我被吸乾,像他 一样凋萎时,我躺在地板上啜泣;当他给我血喝,我感觉狂热与飘飘然。过程就如 此周而复始。 在每一次转化中,我了解到,我已不是凡人,已是不死幽灵了,只有太阳与火 能杀死我。白天我将在地里睡觉;往後,我将再也不知道病痛与自然死亡为何物。 灵魂将永远不会将我的躯体移栖另一躯体,我是『地母』的仆人,月亮将给我力量。 我将仰赖为非作歹者的血液而壮大,甚至仰赖献祭地母无辜者的血而壮大,在 献祭交替的期间,我将保持饥饿状态。我的身躯有时若冬日乾枯的麦子,当啜饮献 祭者的血後,身躯 又丰盈而优美,那时就有若春天里的新生植物。 我的煎熬与狂喜之间,将有季节的循环。我有力量能洞识别人的思维与意愿。 此外,我将能为崇拜者作正确判断,引导他们走向律法与正义。除了献祭者的血液, 我不得饮其他血液,也绝不为一已之私施展法力。 我学习这些事情,也了解这些事;然而在这些时间里--在饮血的时间里,我 真正学到的是,我已不复是凡人;已由往昔熟悉的一切,转化为强而有力的另一种 异类;这些知识无法驾驭甚至也不能解释的。此後我的命运,套一句马以尔所说的 话,已远非任何知识任何人--不管凡人或非凡人,所能掌控者。 最後神准备好让我离开树里了,他啜饮了那麽多我的血,使得我几乎不能站立。 我是个幽魂,为口渴而哭泣;我看到血,闻到血;倘使我有力量,我将冲向他, 捉住他,把他吸乾。但是,力量毕竟是他的。 『你是枯竭到,以後每当盛会之初,你总是如此。』他说:『因此你可满饮献 祭者的鲜血,记住我告诉过你的话,在你掌控一切之後,你毕竟设法逃脱。至於我, 尽量尝试拯救我,告诉他们我必须受你的照顾。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我寿终正寝 的时间业已到临。』 『为什麽?你是什麽意思?』我问道。 『你会明白的,这里只需要一位神。』他说:『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到埃及,我 能喝到古老之神的血,也许能很快复原;否则,以我目前之况,得花好几百年 能 痊愈,时间势难允许。总之,记住我的话,去埃及,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转身向我,将我往阶梯推,火把在角落里烧着。走往上面的门时,我闻到德 鲁伊人的血气味,我几乎要哭了。 『他们将尽你所能让你饮血。』他在我後面说:『放心把自己托付在他们的手 中吧!』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