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狼岗 这是一家客栈,平安城最大的客栈,鸿悦客栈。 一间宽敞华丽的客房,一剑天背着双手,合着双眼,站在窗台旁,仿佛正感受 着外面无尽的黑夜。 夜已很深了,街市的人家都已沉睡,万籁俱寂,只偶尔听到一两声夜犬的警吠。 月亮挂在树梢,发着微淡的光。 晚夜的冷风吹过来,一剑天还是毫无知觉。他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二十个徒弟出去,回来的却只有五个。这就难怪黑大帮的名头这么响了,有风暴这 种铁手,无论哪个帮派都不会长久地屈居人下的。 自己两个最得意的弟子死了,他就仿佛失去了左臂右膀一样,心里不仅仅是喟 叹,还有强烈的愤怒。一剑天突然睁开眼,眼睛如豹子般发着噬人的碧光,他紧咬 着虎齿,双颊的肌肉如山坡般凹陷。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对付风暴,他先得灭了狼 人。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一剑天冷冷地笑,狼人,等着吧,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八月十五,早晨。 大街上喧喧嚷嚷。伤口已敷药包扎,经过一夜调息,风暴已好了很多,从表面 上根本就看不出他已受了伤。刚走出天福楼,风暴就看到街边停了一辆红色大马车。 他走了过去,赶车的是个中年人,青渗的长脸,双眼狭长,脖子也很长,他给人的 印象就是一个字:“长”。长得有点不谐调。车上当然准备着酒,是最好的泸州老 窖。风暴一边啜着酒,一边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他昨晚已送出了信鸽,二护法云龙已收到。 这次他的任务可以圆满结束了。 马车沿着街道一直走,走到尽头时就看到了鸿悦客栈,车夫掉转车头向右转, 行了四五十里路,就到了一个小巷口,车子就在这里停下。 长车夫看着风暴走进又窄又暗的巷道,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冷笑。风暴 却依然缓缓地走着,他没看到后面有一双灼灼发光的眼睛在暗角瞪着他。 巷左有一个黑漆的门,门上有个雕成狮子样的铜把柄,把柄上的金漆已脱落无 几。院墙并不高,里面种的三棵枣树都看得到。 风暴轻轻叩了门,门里有声音道,“妖魔鬼怪翻天地。” “魑魅魍魉弄乾坤……” 门吱呀一声开了,迎面来的是一个干瘪的老头儿,一张桃核般的脸,布满黄斑。 他穿着宽大的长袖布袍,左手露出袖底,右手却藏在袖子里面。 风暴第一眼看到他时,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又想不起来。老者没说 话,他引着风暴走到了左面的偏房,停下,敲了三下门,顿会儿,又敲了两下,再 停下,最后敲了一下。 等了好半天,才听到里面威严的声音,“进来。” 老头儿慢慢转身,向影子般退了下去。风暴却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屋里陈设很简单,但是很整洁。晨光从低矮的窗户透进来,照在一个灰衣老者 的脸上。灰衣老者就坐在靠桌的藤椅里,正闭上眼静静啜着香茗。等了会儿,他指 着靠窗的椅子道,“坐。” 风暴顺势坐下,禀道,“我出去这几天里,打听到三个人。三个很非常的人。” 灰衣老者毫无动静,似没听到风暴的话。 风暴抬起头看了看,接着道,“一剑天,狼人,怒血剑。” 灰衣老者听到第三个名字时,手里的茶杯不禁颤抖,泰然自若的表情突然变得 很难看. “你是说怒血剑重出江湖了?” “听师傅你教导过,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带来腥风血雨的人物,他凭 着一把怒血剑横扫武林,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各大名门教派,少林、武当、峨眉、 华山、点苍等当世高手联合起来于饿狼岗对他进行围剿,可他不但平安逃生,而且 使当世精英毁于一役。据说自从那役之后,他仿佛销声匿迹,再未在江湖上出现。 可最近我查证到武当德高望重的石道长却死于长安,伤口在肋下骨,呈菱形如锥状, 更可怕的事是伤口里流出来的血不是红色,而是碧绿色,因此徒儿断定他是死于怒 血剑下。” 灰衣老者沉吟道,“嗯,伤口是绿色这倒是怒血剑与众不同的特征,但这个人 却不是怒血魔。死于怒血魔剑下的人,都是眉心一点绿。他的剑招专走偏锋又毒辣 又劲疾,无人敢撄其锋。不过当年怒血魔闯荡江湖时已有二十多了,事过二十年, 他至少也有四十岁。因此这个人肯定是他的传人,剑术还不精湛才会刺在肋骨。” 风暴微笑道,“不知师傅的云龙十三剑能否与他一拼?” 云龙突然转过脸,正色道,“不是为师自惭形秽,为师的云龙十三剑跟怒血剑 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但这个人你要先查出来,然 后怎么办你应该知道。” “师傅是说,我们不该和他硬碰硬,而是把他找出来。当年怒血魔杀人无数, 仇人如麻必不放过他的徒弟,我们只需要把他的行踪告诉他的仇家就行了。” “哈哈”云龙大笑道,“为师果真没看错你!” 风暴道,“这都是师傅的苦心栽培,我只不过是按师傅的意愿办事罢了。” 云龙脸色已缓和,含笑道,“你也不要太谦虚,年轻人就是要有冲劲,五风中 算你实力最强,大护法飞天二十年前就失了踪,只要你好好做,这里你定会有位置 的。” 风暴长揖道,“多谢师傅提拔。” 云龙接着又道,“至于一剑天,他曾救过我的命。既然来到长安城,你就代表 我去拜访下,要让他知道我们黑大帮的诚意。” “诚意?难道黑老大想与海南剑派合作?” 云龙皱眉道,“嗯,”微一沉吟又道,“还有一个棘手人物吧?” “我已经查清狼人今晚将到饿狼岗。” “少林寺的百练金刚大门我已看过他的功夫,确已得无相大师的真传,一套伏 虎罗汉拳使起来有如猛虎啸林蛟龙腾海,可他竟然伤在狼人的手上,可见这位狼人 更不简单。你今晚就到饿狼岗去。” “是。” 云龙突然拍拍手。 他只不过是很随意地拍拍手,响声并不大,但风暴却看见门开了,刚才迎他进 屋的干瘪老头儿又走了进来。 他躬腰垂手道,“云护法有何吩咐?” 云龙道,“拳二,去把风霜风雪叫过来。” “是。” 风暴默默看着拳二转过身,带上门,陷入了沉思。 他并没看到拳二驼着的背突然直起来,眼睛神光炯炯。 拳二慢慢伸出他的右手,却是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铁钩,这只精钢打制的铁钩 就是他的手。世上还有谁的手比他的手还硬。 他不禁冷笑。 风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拳二不像一般人……为何只是做个仆 役?” “他当然不是一般人,他就是震威镖局的二瓢把子,一双铁掌可开碑碎石,人 称掌玄黄。这就是他犯了大错的代价。” “哦,”风暴陷入记忆中,他还在搜寻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却没留心到风霜风 雪已来到了小偏房。 云龙紧皱着眉头道,“风雷风电现在还没有消息,我猜他们已遭人毒手。” 听到这话,风雪突然朝风暴瞟了一眼,风暴仍若无其事。黑老大的眼线再好, 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他飞疾几百里路,更不会知道东郊密林发生的事。这他不用担心, 因此风雷风电的死他完全不知道。何况他已深埋了风雷风电的尸体,黑老大找不到 尸体,当然就不能从尸体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云龙不再说话,刀锋般的眼光一一扫过风霜,风雪,风暴,仿佛想从他们脸上 找到凶手的痕迹。空气骤然紧张,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喘。 云龙突然把眼光停留在风暴脸上,直盯着他问道,“你知道他们的行踪吧?” 风暴心里一紧缩,然而面无表情道,“我只按黑老大的命令做事,怎么可能去 关注他们的动向。” “但他们在天福楼的时候,你也在。” “我只知道我在天福楼喝酒,然后去跟踪一个人。” “什么人?” “他叫张平,是大刀帮刀昆仑的小舅子。” “刀昆仑?” “就是‘一刀开混沌,二刀破乾坤’的刀昆仑,他已组织了一个小帮会,叫做 大刀帮。” “刀昆仑本来立足于塞北荒漠的,怎么会到长安来?他们的核心人员有哪些?” “他们来长安的目的,我还没查清楚。但从张平的武功来看,除了刀昆仑以外, 他们并没有很棘手的人物。” 云龙逼问不舍,道,“你跟踪张平去干什么?” “张平和狼人有极密切的关系,因此他被海南剑派的逆寒剑韩极所挟持。但张 平很有义气,拒绝透露狼人的行踪。韩极就把他挟到西郊荒弃的清源禅寺,准备折 磨他。” 风暴吐口气,接着缓缓道,“师傅应比我更了解韩极的手段。” 云龙脸色总算和缓了些,轻叹道,“嗯,一剑天几个徒弟真的是臭名远扬,一 个叫淫魔石剑奇,一个叫做剥皮魔韩极。” “我看不过去,就一剑杀了韩极,救走了张平。” 云龙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厉声道,“你也够大胆的!你知不道这样做的后果!” 风暴淡淡道,“我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事绝不 会扯上黑大帮,等我完成师傅布置的任务,我必定找他有个了断。” 云龙突然哈哈狂笑起来,冷峻的脸却带来春天的气息,“好,你够种,你够绝! 就像当年的我……风暴,现在我遵照黑老大的命令,你是就大风组的新任堂主,大 风组另有二千子弟也属你管辖。风霜风电听令,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行动一切由风 暴全权负责。不听他的命令,就是不听黑老大的命令!” 当风暴从那间小房出来时,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现在还是中午,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风霜风电跟在他后面,从前平起平坐的师兄弟,现在却成了他的属下。风暴很 高兴,每个人掌握权力时都会很高兴的,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他很兴奋,兴奋得无 法正常办事,所以他现在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春香院。因为那里有最好的酒,最好 的女人。 远远就看到了鸟飞屋檐上雕着的蟾宫玉兔,大红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檐梁上 挂着一块金字招牌,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春香院”。 一进去,老鸨就笑开了眼,手舞着红手帕招呼道,“三位大爷先请坐,我们这 里的姑娘个个风情万种,貌如嫦娥。保证让大爷们满意。”然后扭转头,对着楼上 的绿袖红裙吆喝,“姑娘们,还不快下来,有贵宾到了。快迎客咧。” 不一会儿,就齐刷刷站满一排排姑娘,个个傅粉点朱,人人搔首弄姿,扭着屁 股,卖笑作势。 风暴瞄了一眼,冷冷道,“这就是你们的貌如嫦娥,看来嫦娥也太丑了吧。都 是些庸姿俗粉,大爷我要最好特出众的。”接着就从怀里甩出一撂银票,只见上面 每一张都是一千两,老鸨看得绿了眼,看起来就像一个老蛤蟆直往肚里吸气。 好会儿平定了心神,老鸨才陪笑道,“大爷,你不知道,我这里前天来了位红 艳姑娘,真是才貌双绝,举世无双。只是……”老鸨突然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老鸨这才贴近身,吞吞吐吐道,“只是价格……” “价钱不成问题,大爷有的是钱。”说着,风暴又抽出一把银票。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老鸨喜得合不拢嘴,这就要带风暴过去。 风暴转过身,对着风霜风雪吩咐道,“你们也去找位姑娘。” 风霜眉开眼笑,雀雀跃试。 风雪一脸怨气,却咬着嘴唇道,“只恨不是男儿身。” 风暴笑笑,道,“那你自便。”说完,就跟着老鸨走了。 这是春香院三楼的一间雅室。外面大厅尽管吵吵嚷嚷,但这里却很宁静。宁静 而祥和得不像是置身于春香院,而是处于青山绿水环绕的小庙观。 房里布置并不华丽,一座凤凰双舞的屏风,梳妆台上放着各种胭脂花粉,一面 大而光亮的铜镜闪着银光。其实房里面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好看的只有一个女人, 一坛酒。 一坛深藏十年之久的女儿红。 一个正弹着“春宫怨”的女人。 风暴走进门口时,只看到她穿着一身红得很辉煌的衣服。再往里走,就看到她 的脖子是白的,她的发髻是歪的,歪的发髻上歪插着根凤头钗。再往里走,就看到 了她的正脸。 古雅的琴突然崩掉了一根弦,幽怨而缠绵的琴声停止了,风暴也马上停止了呼 吸。 究竟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一个很绝的女人。 这除了说这个女孩是绝色外,还说这个女孩很纯。 风暴见到的,正是凤凰。 那种叫人涅磐后又重生的凤凰。 那种叫人为之惊艳为之疯狂的天上仙物。 风暴重重吸了口气,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凤凰流着泪道,“是他们逼我来的,说我不来的话,就永远不能和你再见面了。” 风暴一阵莫名感动,他紧紧握住凤凰的手不能放开,觉得想说什么却挤在喉咙 里说不出来。 无论哪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男人不感动的就不是人了。 风暴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可他还是很愤怒。一种无名的愤怒压着他, 使他想毁灭这世上所有一切。黑老大当然知道他每次受奖后总要找女人的,他也故 意要纵情声色来显示自己的胸无大志。能克制自己不去享受的人是最可怕的,他永 远会记得黑老大这句话。目前他可不能让黑老大觉得自己可怕。 他抱起了旁边的女儿红,撕开泥封,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酒果真能麻木心的 伤痛吗?他的眼里仿佛湿润,是愤怒?还是感动?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黑老大的算 计中,他真的有了一种无力回天的压抑。 凤凰,快走,黑老大来了。 风暴大声呼喊,声嘶力竭,可凤凰却还是朝他走过来。 凤凰走到黑老大身边,突然两个人影重合一起,风暴看到的是凤凰的脸,但看 到的是黑老大握剑的手。 凤凰在冷笑,在黑夜的冷风中,风暴不停地打着冷颤。 凤凰一剑刺穿他胸膛,他看到凤凰血红的牙齿。 不! 风暴从床蹦起,浑身不停地哆嗦,冷汗流满全身。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噩梦,他对着桌前铜镜照了照,全身如雨淋一般, 一张苍白的脸,两只大大的眼睛。 风暴又想起昨天晚上刚做的噩梦。他的手不停地颤抖,脸上的肉不由自主地痉 挛。 凤凰含泪惊恐地看着风暴身上的变化,她不知道风暴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 风暴再要往嘴里倒酒时,凤凰突然轻轻按住了酒坛,她一双剪水眸子带着说不 出的柔情。“别喝了,其实我见到你,真的很幸福。”说着,她的脸又红了,就如 害羞的女孩第一次向她的心上人表白一样。 喝完酒后,风暴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他大声问道,“这些天,他们把你怎么 样了?” 凤凰道,“其实没什么,他们只不过把我安排到一间幽僻的房子里。并没有对 我做什么。” “那你弟弟,他还好吧。” 凤凰甜甜一笑,“他过得很好。只要我听话,他会过得很好的。” 风暴突然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道,“若你不听话呢。” 凤凰刚才装的微笑突然消失,她脸上突然显出恐惧的表情,嘴唇抖动着说不出 话。 风暴用力握紧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会把你们姐弟俩救出火坑的。你等我!” 凤凰全身都软了,偎依在风暴身上,仰起清秀的脸,决然道,“嗯!” 当风暴三人走出春香院时,已是黄昏了。 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扭着屁股,跟在他们后面。她们年龄都不大,清秀的脸上 却带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妖媚。 风霜恭敬道,“风堂主,现在我们到哪去?” 风暴面无表情,道,“都是师兄弟,你就和以前一样称呼我就行了,不要叫什 么风堂主,听着很生疏。” 他微微沉吟,道,“听眼线报告,一剑天就住在鸿悦客栈。我们这就去拜访他。” 风雪冷冰冰道,“但你杀了他最心爱的徒弟逆寒剑韩极,我们贸然去,我怕一 剑天会对你不利。” “这个,我自有分寸。”他转头道,“小玉、小媚,今天我有个重要的客人要 招待,你们若服侍得好好的,大爷有重赏。” 春香院来的两个女孩甜甜看着风暴手里的厚厚银票。 小玉媚笑道,“服侍男人是我们最拿手的,小媚你说是不是?” 小媚眼光闪动,道,“那还用说,谁不知道我们春香院的女人是我们长安一绝, 风爷所请的客人,无论床上床下,我们都保管他满意,就请风爷放一百个心好了。” 风雪满脸鄙夷不屑,插嘴道,“你们只有十七八岁吧?怎么说这种有伤风化的 话。” 小玉回敬道,“哟,看来这位姑娘还是个雏儿呢,我们年龄虽然小,可经历的 男人比你看到的还多。你若和几百个男人睡过觉,我怕你说的话更有伤风化呢。” 风雪满脸通红,怒道,“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小媚拈着莲花指,左晃右摇,装腔作势,大笑,笑得直弯腰揉胸,连眼泪都笑 出来了,道,“这个世界有廉耻之心的人有几个能活下去。在春香院的姑娘若有懂 得廉耻的,只怕早已喂咀了!乞丐横毙街头,你们这些有廉耻之心的人有几个给予 救助了?我们挣的是青春饭,至少比当乞丐好多了,至少我们不会等那些所谓的有 廉耻之心的人的施舍。” 风霜息事宁人道,“大家不要吵了,还有正经事要做。” 转身对着风暴,沉吟道,“风暴,一剑天虽然好色如命,但那个人铁石心肠, 我怕他不容易被打动。” 风暴道,“放心,我和他要做一件大买卖,他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什么买卖?” 风暴微笑道,“天机不可泄漏。” 鸿悦客栈。 一剑天显得很狂躁,他心情不宁时都会显得很狂躁的。饿狼岗并不是个善处之 地,早上派去探路的两个徒弟,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饿狼岗真像传说的那样“一 上饿狼岗,尸骨全无存。” 他踱着脚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狼人经常易容出行,根本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更没人知道他具体的行踪,这次狼人若跑了,茫茫人海中到哪去找。 石剑奇不仅仅是他的得意弟子,而且也是他的私生子。他有很多女人,但媚娘 是唯一关心他,也是他唯一深爱着的女人。 自从媚娘难产死后,他更加空虚寂寞了,以致于常常玩女人来填补心灵的落寞。 现在他要女人,只因他又开始坠入了思念媚娘的漩涡中。他双手胡乱地抓着头 发,他不能被女人打垮,特别是被一个死去的女人所打垮!他要忘记媚娘——他饥 渴…… 一剑天正准备叫弟子进来时,却看见两个妙龄少女正踏着轻盈的步履向他媚笑 着走过来。 一剑天两眼冒着光,死死盯着她们,就像看见一块陷饼掉到自己嘴上一样。 可他没看见,这两个女孩后面还站着一个脸上挂着微笑的锦衣青年。 小玉和小媚没费多大功夫就走进了一剑天的房间,就像跨进自己的家一样。脸 上挂笑的锦衣青年也正想鱼贯而入,可是一柄剑指着了他的咽喉。 锦衣青年笑笑,道,“我是大黑帮的风霜,”然后他指着进去的小玉小媚,道, “这是云老爷子送给你的礼物,希望尊驾不嫌菲薄。” 一剑天咣的一声就抽回了剑,含笑道,“多谢云护法的礼物。改天我一剑天必 定登门拜谢。” 风霜突然悄声道,“有一件你很感兴趣的买卖,不知剑主是否有意一试?” 一剑天哈哈笑道,“什么买卖我都不做,我只想马上享用云老头子送来的礼物。” 风霜边走边叹道,“可惜啊,可惜,有些人真是健忘啊,连杀子的仇人也忘了?” 一剑天一怔,喝道,“站住,你在说什么?” 风霜背着脸,冷冷道,“我只不过说某些人连杀子的仇人都忘了。” 一剑天厉声道,“你怎么知道石剑奇是我的儿子?” “我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人真是铁石心肠,竟然认为白发人 送黑发人很正常!” 一剑天皱眉道,“你们想做的买卖与狼人有关?” “他就是做成这笔交易的主角。” 一剑天正愁没帮手除掉狼人,现在正好可利用黑大帮的势力,遂爽快一笑道, “好,这笔交易你们想怎么做?” 风霜将脸转过来,正色道,“狼人在饿狼岗,而饿狼岗的地图就在刀昆仑手里, 你们杀了他的二护法张平,恐怕他们不会善罢干休。所以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对付 刀昆仑,杀了他之后,抢得的地图归你。” 一剑天暗道,这饿狼岗地图不仅关系到怒血剑,而且关系到一处极大的宝藏。 黑大帮会这么好心罢手?!不过目前还看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且走一步再说。 “好,反正这生意我们大家各取所需。” 一剑天眼光闪动又道,“你们黑大帮还有一个风暴,他杀了我的爱徒韩极。你 们要把他交出来。” 风霜道,“风暴已于昨天到闽南执行任务去了,三天之后,他会回来。不过你 得先履行我们的协议之后才能见到他。”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等风霜走出鸿悦客栈时,天已黑,风霜轻轻一笑,用力扯去脸上的面膜,正是 风暴。 刀昆仑这几天右眼不知道为什么总在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自己有 什么灾祸吗?大刀帮的子弟过年过节总会送给他丰盛的财物,有马护法督促他相信 这次中秋节他会有十万两的进项。有钱当然好,有势就更好,但他的大刀帮却还没 在江湖上壮大起来,实在空负一身豪志,要将大刀帮壮大起来,就必须要有人才, 可现在人才真的不好找,忠心的人才更难找,他的左臂右膀能有一人与黑大帮的铁 手相当就好了,他不觉长长叹了口气。 成立大刀帮在某种程度上是他敛财的手段。漠北那种地老天荒的苦日子他过够 了,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怎么能使金樽空对月呢? 这是一座玲珑的小凉亭,背面靠着东湖,两旁植满芍药,月季,兰花。刀昆仑 就坐在小石桌旁喝酒,桌上放着精致的小菜,他旁边伴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葱 葱纤手举樽倒酒。眼色如波美人如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刀昆仑拉住美人玉手,仿佛已醉了。 只见美人又巧巧地送一粒花生米到刀昆仑嘴里,娇嗔道,“大爷不知把那块破 纸看成比什么都宝贝似的,奴家只不过看一眼嘛,又不吃了你的。” 刀昆仑哈哈大笑道,“我的红玉,心肝达达,不是不给你瞧,只怕你瞧不懂。” 红玉越发撒娇,道,“我就要看嘛。” 刀昆仑眼珠转了几转,看拗不过去,才从胸中掏出一块纸来,道,“我的亲亲, 我总算怕你了,行不行?” 红玉接过来,原来是块破羊皮纸,上面都是奇怪的线条,看了几眼,撇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儿呢,原来是一张破地图。”说着就扔给刀昆仑。 刀昆仑急忙把地图卷好,压低声音,神秘道,“你可知这是一张藏宝图。” 红玉果然胃口被吊起来,惊奇道,“藏宝图?” 刀昆仑道,“自从二十年前铁算卦隐匿在饿狼岗后,他就大造机关陷阱。结果 江湖上那些杀人放火的人就通过金银珠宝来买命。” “买命?” “他们知道自己的仇人不放过自己,所以就希望能躲到饿狼岗上,因为乱触这 里机关的人往往有来无回。铁算卦就按他们送钱的多少来规定他们能呆多久,据江 湖传闻,呆一年至少得二十万两银子。” 红玉不禁惊呼道,“二十万两?”这该买多少手环手镯啊。 但她突然疑问道,“假若那逃亡的仇人也花钱来呢?” 刀昆仑笑道,“一进了饿狼岗,铁算卦就会保证这个人的安全,所以他的仇人 无论出价多高,铁算卦都不会让他进来。到了最后竟然出现了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 画面。” 红玉道,“什么画面?” “为了防止仇人逃进饿狼岗,那些追亡人反而大量地往饿狼岗送银子,他们虽 然不进饿狼岗,却是为了堵住铁算卦的口袋,免得他们的仇人先逃进来躲着了。” 刀昆仑看看旁边的美人,对她的表情很满意,她正是那种听到入迷的神情,又 吃惊又好奇,满脸的期待,就像馋糖的孩子望着高高柜台上的糖果。 接着刀昆仑又笑道,“结果铁算卦却眼睁睁看着一大堆的金山银山,却不能自 己享用。” 红玉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仇家也很厉害,他怎么敢下山。最后所有珠宝都随他陪葬,沉埋在 他的坟墓里。”他突然冷哼道,“这次许多武林人士齐聚长安,除了问鼎怒血剑之 外,还不是都有觊觎宝藏之心。” 红玉这才再度审视羊皮纸的份量,忙哄过来,慢慢细看。 风吹过青蓝色的天空,云朵集攒到了一起,月光越发暗淡。 远处树枝晃动,刀昆仑感觉不对劲,示意红玉收好地图,突然厉声问道,“什 么人?”这时,就看到从树梢上跳下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从容走过来,仿佛这是他们自家的庭院,他们只是月夜闲步。他们仿佛 走的很慢,但一转眼就到了眼前。 红玉看到两个黑影闪动,不一会儿飘到她的面前,不禁尖叫道,“你们到底是 人是鬼?” 一黑衣人声音沙沙响就像响尾蛇在地上爬的声音,只听他冷冷道,“我们是来 勾你魂的。” 刀昆仑知道那并不是鬼,但人岂非常常比鬼更可怕?他感受到了杀气,很强烈 的杀机。 看来这两人很不好对付,他眼光闪动,暗暗思忖计策。 他看着黑衣人黑黑狭长的剑鞘,道,“你是一剑天?” 黑衣人道,“我是谁,你不用管,反正你今晚是逃不了的。” 刀昆仑大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既然要杀刀某,总不能让刀某做无名之鬼 吧。” 黑衣人冷冷道,“死于我手下的无名之鬼多着呢,不少你一个。” 刀昆仑突然微笑道,“杀死韩极的风暴已回来了,他就在平安镇。” 黑衣人果然中计,颤声道,“他在哪里?” 另一黑衣突然开口道,“别听他胡说。我们快干掉他。”说着就要冲上前。 刀昆仑望着另一个黑衣人,悠悠道,“没做亏心事,阁下何必如此惊慌?” 一黑衣人冷冷道,“你不必浪费唇舌,我们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今晚你也必定 要去的。”其实他何尝不信,只不过他已看出了刀昆仑的老奸巨滑,越对他的话感 兴趣,他就越要拖延。 果然刀昆仑已感受到这句话的威胁,他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黑衣人道,“你说是风霜?” 刀昆仑断然道,“他不是风霜,他是风暴。” 另一黑衣人冷冷道,“你若想挑拨我们间的关系,也太愚蠢了。每个人都希望 来杀他的人内部起内讧,好让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刀昆仑嘿嘿道,“风暴你别再装了,你的容貌可以易容,但你的脸形你的眼睛 却不会易容,你的语声更不能改变。”刀昆仑知道自己这样做,虽然不能使一剑天 全部相信,但至少两人不能同心配合了,威力就会大大减半。 风暴知道自己再争解分辩反而会使一剑天更加怀疑,故索性抛开手,对着一剑 天道,“你若认为我是风暴,想杀我,可以。但至少也要履行我们的协定,先制住 刀昆仑再说,免得让小人‘隔岸观火’‘借刀杀人’。只要重创了他,让他毫无反 击之力,我马上绑缚双手,任凭你任意处置。” 刀昆仑恨的牙痒痒,他知道自己碰到难缠的对手了,之前他一直占于主动,现 在却只好拚命了。他突然力透声喉,顿时人人感到耳朵仿佛有蜜蜂嗡嗡之声,内力 端是非凡。 风暴冷笑道,“别再呼朋引伴了,你的那些手下早躺下了。” 刀昆仑恼羞成怒,等别人来宰割,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可风暴早在提防他的手了,一看到他拔刀,马上出剑。一剑刺出,后招连绵不 绝,刀昆仑就像遇到一条毒蛇,缠得他心疲力竭。一剑天的剑更是狠辣,连刺他身 上致命穴道。刀昆仑冷汗直往脸上淌,瞅准空隙,一招“二刀破乾坤”使出,气势 非凡,两人的进攻果然受到遏阻。刀昆仑好不容易才摆脱近身缠斗,跳了开来。 风暴、一剑天正欲追来,突听到一声“满天花雨”,只见无数寒星飞射过来, 两人赶紧后窜闪避。只听到湖里“砰”的一声响,刀昆仑已借着这一缓,跳进了湖 水里。风暴一看地上的“满天花雨”却原来是花生米,恨恨地跺跺脚。再追到雕栏, 湖面涟漪已平散,哪有什么人影。 风暴脸色铁青,站着一言不发。 一剑天利眼一转,已然看到吓痴的红玉手上的羊皮纸。 他嘿嘿笑着,趁红玉不注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羊皮纸。 红玉吓得花容变色,一剑天色迷迷地看着她,正想对她非礼。 风暴冷冷道,“你若想对付狼人,就该珍惜自己!” 一剑天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明天就是八月十五,狼人就在饿狼岗,他必须 保持旺盛的体力。 一剑天像狼一样直直盯着红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风暴瞧了红玉一眼,也跟着离去。他没有看到,一双大眼睛流露着感激,一直 目送他离开。 饿狼岗。黑夜却如同白昼,中秋节本是家人团聚,亲朋欢饮的大好时节。可是 这些武林健者为什么总不能好好地呆在家里,安享天伦之乐。 千百年来挥泻着光华的圆月,依然高高地挂在碧蓝的苍穹上。 饿狼岗当然有狼,而且不只是一条。 它们躲在丛丛的密林里,眼里发着绿莹莹的光芒。一些狼在山岗顶上对月嗥叫, 凄惨的叫声传达着上万年来无人解释的苍凉。狼是饥饿的,更是孤独的,只因为它 们明白生存的艰难。难道狼人也是默守着生命的荒凉,孤独一生吗? 风暴看着这些孤独又凶残的生灵孑然傲立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一种 悲怆的感动。 是的,他不知道,只因他自己的血也是热的! 他突然想起了凤凰,一个很绝的女人。 他有家了吗?他有牵绊了吗?为什么心头总磨不尽这无丝的牵挂? 风雪碰碰他的手,他抬起了头,就看到风雪一双清水澄澈般的眸子望着他。他 有点不自然地转过脸,问道,“什么?” 风雪指着山岗冷冷道,“你看……” 顺着手指的方向,风暴就看到了两条壮猛的狼,它们还在悲嗥,可它们背后却 多了一个人影。他两只手抚着狼的背,正出神地望着那圆圆的明月。他临崖倚立, 一身白衣在风中轻轻飘扬,就如同出尘不染的仙子。 风霜对风暴低声道,“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风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一下!” 果然,三条黑影突然窜到了白衣人身后,亮闪闪的剑还没刺下去,却不动声息 地倒下了。 白衣人霍然转身,哈哈狂笑道,“各位既然守候多时,为什么还不来相见?” 蓦地,东边丛林中走出了两个人,一个身着袈裟双手合什,竟然是一个和尚; 另一个人施施而行,腰悬长剑,赫然是一剑天。 不知什么时候,狼群已团团将这两个人团团围住。群狼眼里闪着熠熠绿光,正 想择人而噬。可一听到白衣人尖利的口哨,它们就散开了。 一剑天依然气定神闲,只听他微笑道,“你就是狼人?” 白衣人道,“不错,想必阁下就是海南剑主一剑天了。你的这些徒儿为什么放 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野狼下肚之物。” 一剑天道,“看来你的手也够快的,一招之间就让他们三人同时丧命。”他忽 然冷哼道,“可惜你再快,也敌不过少林无空大师的破空拳。” 狼人嘲笑道,“什么破拳儿?我早见识过,大门使出来时却像女人绣花一样, 软绵无力,还用来破什么空,连一只丁点儿的蚂蚁都打不死。” 无空大师低眉合什道,“老纳奉主持师兄无相大师之命专从河南赶到长安,就 是为了查明大门是为何人受伤?为何如此残忍,打得他肋骨全断脊椎粉碎让他全身 瘫痪! ” 狼人冷冷道,“你若知道你的百练金刚都做了些什么,你就不会觉得残忍了。” 无空大师道,“他做了些什么?” 狼人冷笑道,“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一剑天道,“凶手总是找各种借口为自己开脱的。信口呲黄的话不听也无妨。” 狼人仰着头道,“你不愿别人揭烂疮疤,我就偏要揭开给你看看。石剑奇色胆 包天竟然在长安街公然奸污良家女子,他这样的人不死,就没天理了。大门为了试 练破空拳,打死村夫耕牛且不谈,竟然狠心,把拦住他的一家五口一拳打成肉饼, 这样的人不死,老天就白长眼!” 他突然望月狼嗥,满山遍野的狼也一起跟着对月长嗥,山岗顿时一片撕肝裂肺 声。 狼人长啸道,“地狱未空,誓不成魔。众生尽渡,方息血怒!” 听到这十六个字,一剑天脸色已由青转白,喝问道,“你是怒血魔什么人?” “我就是怒血魔,怒血魔就是我。有胆你们就放马过来。” 无空大师道,“我们只想请你去少林大堂辨清黑白,并无加害之心。还请施主 能跟我们走一趟。” 一剑天道,“这小子肯定是假冒怒血魔,江湖上极有名气的怒血剑,他根本没 有!” 两人说动手就动手,轮番夹攻,拳剑破空声震荡着山谷激起响亮的回声。狼人 头上已冒出了密密的汗珠,突然支持不住,左肩已中了一剑天一剑。 狼人一声狂吼,突然手上指甲暴长,尖弯如鹰钩,他双手微弯由前向后划动, 仿佛一个人在划水一样,显得有些滑稽,但一剑天并没有觉得滑稽,更没有觉得可 笑,他听到指尖划破气流的声音,如裂帛一般。无空大师拳法平中宽博,内力深厚, 而一剑天的剑却是狠辣阴毒,剑走偏锋,虚实相生,不知从哪出刺出来,又不知从 哪退回去。狼人咬咬牙狼爪抓向无空大师的拳头,这时一剑天的剑撩向他的脖子, 狼人抓向无空大师的左手突然回缩,抓住剑尖,右手顺势抓向一剑天耳部。只听清 脆声和轰闷声,一剑天的剑尖已被狼人折断,但他胸部也挨了无空大师一拳。 他嘴角流着血,已准备啸狼来突围。 突然三个黑衣蒙面人持剑相助,他们剑法犀利老到,招招都是杀人的招。 一剑天和无空被抢战先机,一时没法反击。 只听一个黑衣蒙面人道,“狼人,你快走!” 一剑天的成名绝技“满天飞剑”一使出来,果真有气派,狼人再次被阻住了去 路。狼人恼恨交加,手指突然暴长十厘米的指甲,指甲弯弯如钩,在空中划出尖锐 的声音,他勇悍非常贴身近攻,专抓一剑天的手腕、咽喉。无空大师的破空拳跟一 个黑衣人对上了,黑衣人的拳路却偏激而奇特,有时是最平常的拳他使出来后却变 成最怪异的招式。他的拳从没虚招,俱是杀人而实用的招术,但偏偏每一招都是从 最让人惊讶的地方使出来,令人避无可避。无空大师被逼得步步后退,一不小心, 左肩已中了一记重拳。 一剑天虽然不是省油的灯,可另一黑衣人和狼人也不是吃闲饭的。 趁一剑天换招之际,狼人突然向前急冲,转身,反手如钩,运力一划,一剑天 的衣服连着肉皮就破了一大块,鲜血直流。 一剑天怒恨交加,使出了威力极大的“一剑穿天”,狼人冷冷一笑,不知怎么 手中多了一块石头,注力扔过去,一剑天果然怒极,没有闪避反而用剑劈斩,石碎 点点,正好挡住了一剑天的攻势。狼人瞅准战机,快步上前,抓肘,撞胸,别脚, 弯腰,发力,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一剑天手中的剑掉了,他已被狼人朝天举了起来。 狼人一咬牙,啊的一声就将他摔到山坡犬牙交错的利石上。 没想到,在半空的时候,一剑天却突然拧身转弯,随风飘流一下子掉到了山坡 脚下,接着“八步赶蝉”,几个起落,他已远在二三十丈之外了。 一剑天逃跑了,无空大师却被黑衣人的拳头逼到了绝崖。 狼人看着黑衣蒙面人的招势,眼神露出一种很奇特的神情。 两个停手的黑衣蒙面人的眼神也露出一种很奇特的神情。他们正是风霜风雪, 风雪本想去救风暴,可她看到这般凌厉的出手,不禁大为惊诧,这种拳法太刚烈了。 云龙精湛的是剑术,教他们的也是以剑术为主,但风暴什么时候学会这种霸道的拳 术的。 无空已无路可退,难道自己的破空拳真的破绽很多吗?为什么这个黑衣人总能 在他发招之前就用拳头克制住他?为什么自己的拳路他都知道? 突然黑衣蒙面人一拳轰向无空大师的天灵盖,无空长叹一声,此命休矣。 可等他抬头看时,黑衣人却轻轻一带,挟着风暴之威的拳,就收了回来。 出拳如电,收拳如山。他的拳很稳。 风暴道,“其实你不必叹气,你的破空拳的确是天下一流的拳法,可惜……” “可惜什么?” 风暴道,“可惜它有五处花俏,一处无用的招术就足以致命了,何况有五处。” 无空道,“其实你已有机会杀我,可你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我也是练拳的,一个爱拳的人看到一种新的拳,如何不高兴, 怎么能让你死?” 无空双手合什,道,“其实施主想从我的拳式中吸取精华,好再改进你的拳法。” 风暴没有否认。 狼人紧盯着风暴,风暴转过身对他一揖,道,“我说过欠你的人情,我总有一 天会还的。”原来上次从刀昆仑手中将风暴救出来的粗布少年就是狼人。 狼人却一脸漠然,突然转移话题道,“不知我的拳可也有破绽,你不如替我看 看。” 风暴道,“你的拳跟我的拳一样,我看过你的拳。” “你看过我的拳?” “是。” 接着风暴缓缓道,“而且我们的拳法一样。”顿了顿接着道,“你应该知道你 是在什么情况下练成这种拳的。” 狼人突然想起在森林那段浴血的生活了,喂他奶的母狼突然离去,各种食肉动 物怎样来吃他,他过的是怎样一种心惊胆战的生活,他的拳的作用只有一个字: “杀!”因此是最实用最有攻击力的一种。 狼人大笑道,“好,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风暴突然道,“你的朋友有几个?”要平常问的是别人,那个人未必会很高兴, 甚至会很愤愤。但狼人却毫不在意,好像风暴这样问是理所当然的。 他平静道,“现在只有一个。” “张平?” 狼人无限伤感道,“嗯,可惜他死了。” 风暴叹道,“他的确是一个好朋友。” 月亮还是与刚来时一样明亮,简直就像太阳了,山上的一草一木纤毫毕现,果 然是八月十五的月亮。一行人借着皎皎月光已走下了饿狼岗。 岗下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一个酒家。 狼人道,“这酒家的主人叫老五,是个老头子,” 风暴道,“你跟他很熟?” 狼人笑笑道,“吃了他家的酒菜之后,你会发现你不跟他熟都不行。” 老五果然还在忙碌,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毕竟团圆之夜不是每个人都能团圆 的。老五是一个驼背老头子,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得怕人。不知怎么回事, 他的嘴是歪着的,眼是斜的。他正在切牛肉,自家酿制的竹叶青,味道虽不纯正, 但也有别一番山家滋味。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大黑帮的风暴了. ” 风暴笑道,“只是虚有其名罢了。”他含笑朝四周一看,脸色突然僵硬。 狼人问道,“什么事?” 风暴目光灼灼,盯着风霜道,“风霜,无空大师到哪去了,他岂不是跟在你后 面的?” 风霜从来没看到风暴眼光这么可怕的,竟然胆颤地说不出话来。 “不好。”两个字一出口,风暴已斜掠出十几丈。 其它人跟在他后面。等他们看到风暴时,风暴已怔怔站在山岗上,他面前是一 具尸体——无空大师的尸体。 无空大师怎么死了,是谁干的? 无空大师的致命伤是在前胸,心脉全被震碎,不仅如此,肋骨也全部折断。显 然他不是被人偷袭,而是与人正面交锋而毙命。他就走在风霜后面,难道风霜一点 风声都没听到?风暴严峻地看了看风霜,他想到风霜经过严格的训练,不可能听不 到发生在他后面的打斗声的。若风霜不是凶手,那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一定与无 空大师相熟,所以无空大师才会毫无声息地跟他到一个僻静的山岗。这时那人才趁 他放松警惕,猝然攻击,一击毙命。 这里每个人都是刀口舔生活的人,江湖险恶早已教会了他们遇事时用的是脑子 而不是舌头,因此他们都没说话,每个人都在想凶手走这步棋到底是何企图。每个 人都陷入了沉思。风暴忽然想到,从他们的兵器及招式,一剑天必定会想到跟他为 敌的人是黑大帮,现在无空大师死了,正好授他以口实,他定会挑唆少林等名门正 派讨伐狼人与黑大帮,黑大帮覆灭正合他心愿,只是他两个弟弟却还在他们的掌握 之中。他默默思索,眼睛突然发亮,一丝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他当机立断,吩咐风霜风雪看守尸体,他已与狼人追击凶手去了。到了距离很 远的一个空旷平地,风暴突然止住脚步。狼人也正在奇怪,凶手早已远去,为什么 风暴却故意说凶手还未走远,他带自己到这里有何用意。 风暴脸转向他,严肃道,“你我将成为众矢之的了,你知道吗?” 没想到狼人依然一脸平静,道,“我知道。” 风暴反而有点不相信了,试探道,“你真知道?” 狼人道,“无空大师不明惨死,一剑天又逃了,这会对我们很不利,你要说的 话我明白。” 他一脸无谓,又开口道,“一剑天既然救过云龙的命,而你却跟他为敌,黑大 帮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风暴惊异道,“你怎么知道一剑天和云龙的事?听师傅说过,知道这件事的人 极少。” 狼人道,“怪不得你的剑法我看得那么眼熟,原来云龙是你师傅。总之,江湖 上有名剑客的掌故及恩怨我都知道。这都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风暴微微一笑道,“尊师也是使剑的吧,不知是哪们前辈高人,狼兄可否示下?” 狼人面有难色,着急道,“临终时师傅诫之再三,一定不能示人名讳,请……” 风暴哈哈一笑,道,“不必挂心,我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狼人也付之一笑。 这里平野空旷,两人的笑声传播得很远。 狼人望着明月,叹了口气,突然担心道,“这次你捅这么大篓子,黑大帮肯定 不会放过你,你可打算怎么办?” 风暴冷静道,“自从风雷风电死后云龙就对我产生了怀疑,现在风霜风雪跟着 我不离寸步,得先安置他们两个,然后再将我两个弟弟从黑大帮魔爪中救出来。” 狼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海螺道,“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吹这个海螺 就可以了。我会马上赶来帮你。” 风暴努力抑制自己的激动,道,“一定。” 他突然感到什么叫真正的友谊,一种令人心血沸腾的冲动。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