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竟敢如此简单(1)
我现在能想象到最幸福的事就是:不用上班,阳台上有个小茶几,阳光静静的,
桌子上有一摞厚厚的报纸,能添一杯咖啡最好,慢慢腾腾地翻上几个小时,人生若
是能如此,该是多么的得意啊。我常为自己的这种想象而叹气——不是为了这种简
单的幸福也不能实现感到忧伤,而是为自己小农观点而深觉羞愧,现代男人所理解
的幸福大都直奔中产去了,我还在这里蛊惑大家享受追求初级的小资生活,实在是
不合时宜。
我的老乡刘玉堂在《最后一个生产队》中这样写过,“……要是猪肉白菜豆腐
粉皮儿的那么炖着,小酒盅那么一捏,小错误那么一犯,小检查那么一写,那就更
恣了……”如今“生产队”早就成了遥远记忆里模糊的影子,我也从农村奋战到城
市,但骨头里热爱的依然是生产队长的那一套,只不过把酒盅换成了茶杯白酒换成
了咖啡而已。对一个男人而言,所谓的幸福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吗?
没有经历的毛头小伙子正满脸迷惘地不知道幸福为何物,所以,这个问题恐怕
得还得由有经历的男人来回答。我认识不少男人,从苦窝子里爬出来的,最终在城
市里功成名就,反倒整日变得闷闷不乐起来。若问起最怀恋的是哪一段岁月,十有
八九说过得最有滋有味竟然是最艰难的日子。吃长了绿毛的馒头,和5 公斤装的劣
质白酒,发了点小财去小酒馆里聚众畅饮,成了他们记忆里最黄金的片断。你可以
说这些男人矫情、伪怀旧,但当时的幸福感却是真真切切的——人只有在偶尔触摸
幸福边缘的时候,才会感到幸福的存在,若是身陷幸福之中,恐怕幸福就成了鼻腔
里的空气,吸进呼出都没什么感觉了吧。
男人是欲望动物,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总是贪得无厌,这山望着那山高,但
是,他们对幸福的要求却是很简单的。在酒桌上,曾讨论过这样一个问题:假如世
界上没有了女人,男人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拼命,结果在场的男人一致摇头,说那
还奋斗个啥,吃饱喝足晒太阳多有意思。正常的男人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女人
和家庭,留给自己的却是很少一点的奖励,那就是苦难中烟酒带来的一点慰籍,繁
忙中难得的一会儿休憩以及爱人的笑容、孩子的快乐……假如你说“男人的爱情在
别处”,我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但我会坚持认为:男人的幸福是简单的,如果繁
杂起来,就不是幸福而是负累了。
就算是简单的幸福,有时也难以实现。本文开头描述的那种幸福,迄今为止对
我而言仍然只是纸上谈兵,我压根没有时间去准备桌子、茶杯、报纸这些“道具”,
就算准备起了,阳光总不会随叫随到吧。所以我的幸福一时半会也难以建构得起来。
但是,愿望总是美好的,关于幸福的想象会让我认为生活还是充满了很多乐趣,等
着我一点点去实现。我把幸福形容的这么简单,恐怕下定决心要实现起来,也不至
于太艰难吧。真这样,那男人活得确实没多大意思了。
幸福得要死
老家二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蹲在14楼阳台的一个角落里郁闷地抽烟,他
问我“小子,你现在在揍(做)什么呢?”,我很想告诉他,我在揍自己,但我不
能这么说,我懒洋洋地告诉他,我正在抽烟。二叔给我打电话是想告诉我他新买了
个手机,也许手机在他眼里是个新鲜事物,所以他嘴里也不禁冒出了一句新鲜的话
“小子,你觉着你现在活得幸福么?”,我哑然,然后一字一句正儿八经地跟他说,
“二叔,我幸福得要死!”
想当年我跟二叔在田地里顶着烈日掰玉米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我跟二叔探
讨起了什么叫幸福,二叔停下手头的活计满脸神往地说,要是每天能吃着面包喝可
乐就甭提多幸福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幸福是只什么鸟,也就很是像二叔那样神往
了一阵子。我初到北京飘荡的时候,穷的是个定格锒铛响,但我还是坚持保证每天
吃着面包喝着可乐,唱着郑智化的那首“我天天喝着可乐,我吃着汉堡,只是心中
的空虚饥渴无法填饱……”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写作,整天介梦想成为一个诗人,我写了一厚沓一厚沓的诗,
乃至我六叔烧杀猪锅的时候找不到引火的东西,就跑到我床头掏啊掏。我那时候每
天看一本名字叫《诗歌报月刊》的刊物,心想要是有一天俺能在上面发上一首诗该
是多么幸福啊,于是有人就把我当成了神经病,在村口街头遇见,张口就问,你的
作品啥时候能在《明天日报》发表?我靠,有叫这样名字的报纸吗?后来,我在某
诗刊工作的朋友把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组作品拿去发表了,这个时候俺已不写诗好
多年,也没幸福的热泪盈眶,我打算跟俺那朋友要10本送给六叔,印刷纸比以前那
种黄草纸好点燃多啦。
在28岁之前,我一直居住在不足10平米的小房子里,开始的时候,是住在自己
家的小窝棚里,满屋糊着旧报纸,逢着下雨的天气,外面哗啦啦,里面滴滴嗒,端
地是有情调。后来到了别人的城市,租来的房子在郊区,半夜的时候经常有人来踹
门,查个赞助证收个卫生费什么的,那时我就想,要是买了自己的房子该有多幸福,
而且一买就是两套,一套自己住,另一套去出租,每个月也去踹踹别人的门——不
对,是自己家的门,收收房租查查水电什么的。两套是没什么指望了,如今砸锅卖
铁换来的这套房子都足够让我焦头烂额了,以前是给自己打工,现在转成给银行打
工了,你说我幸福得起来么?
岂止是幸福不起来,简直就像我跟二叔说得那句话,幸福得要死了。我以为上
班单位距离家的路程不足半小时就足够幸福了,结果我每天上下班要在路上跑整整
5个小时;我以为生了个儿子闲暇时让儿子骑在我的头上带他去遛弯就足够幸福了,
结果他却经常毫不讲理地把尿浇在我脖子里;我以为在我40岁之前赚够100 万就可
以万事大吉去检阅祖国的大好河山了,可是在40岁之前我能赚够100 万吗?不能,
所以我还得继续为幸福打拼下去,就算是死在幸福的手上,那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也应该是:这一生我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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