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但那只在瞬瞬间下了残影,木纹被吸进了黑暗当中。 听到雷声。 天空终于破裂了。大颗的雨滴摇动着愚人似地降了下来。 「我拒绝!」 以比雷鸣更斩钉截铁的声音,京极堂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另一种工作吗,还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委托?」 「我呀,关口,因为和自己有关的工作而造成人死、受伤的,我可不干!尤 其是这种无聊的事件,不去管它,自然会结束的。」 「怎么是无聊的事!」 闪电再度给了我视力。格子的那一边,映照着宛如幽鬼似的友人的脸。而那 再度成为残影融化在黑暗中。 就只如此,京极堂--神社,拒绝下达神谕。 「我一直到你愿意接受这个工作为止,就站在这儿不动!京极堂,听好,我 是讲真的。」 我用力地喊出几近哀怜的高亢声音后,就随地坐了下来。瘫软了似的我把背 靠在捐香油箱。全身的肌肉仿佛协定好似的整个松弛了下来。暖热的雨,叭哒叭 哒地很快地濡湿了身体。 我疯了吗?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为什么我如此地害怕那个少女呢? 少女笑着。 白色的宽松衬衫、暗色的裙子,窥视到两只白色的足胫。 一条鲜红、鲜红的。 --呵呵呵。 --来玩嘛! 在我的耳边、我的耳边,淫荡地。 不,不是,淫荡的不是少女。 是我。 我在那个时候,那个少女。 久远寺梗子。 这只手腕残留的感触并非是前世的记忆。我的学长所喜欢的人,在那家医院 的受理处前,白色的足胫,红色、红色…… 啊! 所以我跑了。 不是娼妇的未婚姑娘,会说『来玩嘛』这种淫荡意思的话吗?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尽全力逃走了。 我疯了吗?不,我没有疯,怎么会疯?我逃走了。 穿过鬼子母神一直跑。杂司谷的森林沙沙沙地作响,很暗,漆黑的暗。穿过 墓地我跑着,我回去的地方在哪里?只有那个宿舍,只有中禅寺、藤野牧朗等待 着的学生宿舍。 门开了。 中禅寺站着。对了,告诉他所有的事吧,这样的话: 「中禅寺,我、我,藤牧学长爱恋的姑娘……久远寺梗子……」 「从此以后,就别再说从前的事了。十二年前的已被切割的现实等那样的东 西……谁也不看。」 中禅寺……不,京极堂将带着把手的烛台点亮站着。 我简直就像滚落在坡道似的,回到了昭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总觉得最有必要除掉附身物的好像是关口,是你唷!」 京极堂说道,蹲了下来,用烛台照着我的脸后继续说道: 「你脆弱的神经撑不过三天。简直是爱管闲事的老师!虽是夏天,也会感冒 的。」 我完全湿透了。而且身上到处擦破、渗着血,撞到石头台阶似的右足胫黑红 地肿了起来,连裤子都破了。大概接近三小时我似乎都处在飘浮在过去记忆的状 态中。 大颗的雨变成了雨雾。 「我接下这个工作,不过我很高价的唷!」 我无法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那么,京极堂,你接受吗?你要解开久远寺的诅咒吗?」 「但是有条件,你不接受的话,就拉倒!」 京极堂边看着我的脸,用一贯的表情淡淡地继续说着。我没出息地唯唯诺诺 地听着他的话。 「首先,今晚八点钟。由于我也有想调查的事。地点是藤牧失踪的那个密室, 其他地点不行唷。到那时间以前,先将久远寺家有关系的人全集中在隔壁房间… …时藏夫妇可以不用找来。连你的份儿,先在书库里,准备五张椅子。梗子 小姐睡在床上所以不需要,我的也不要,然后……」 京极堂的话暂时中断。他从胸前拿出手怕递给我,可能是要我擦干身子吧。 我不知该不该接受,一迳地抓在手里。 「接下来,很重要,听好!连络木场,要他准备两三名健壮的便衣警察,然 后要他们在随时都可以闯进来的,像庭院或其他房间伺机行事。」 「但是……那……」 「反正今天一定要解决,明天那些家伙们就会闯进来吧?只不过是提早几个 小时吧。」 「话是这么说……为什么要……?」 「当然是要他们逮捕想逃走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说,解开诅咒后就会有想逃走的家伙出现吗?那……是藤牧吗? 还是……?」 「你还是别想太多的好。恍惚的脑袋再怎么想也……对了,这样的话,差劲 的思考才可以休息呀。接下来……」 「还有呀?」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做。」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终于用手帕擦了脸上的雨。 「除了刑事警察,还要救护车……对了,找个像法医里村君那样,总之,找 医术高明的在一旁待命,做好无论何时、受了什么伤都能救命的准备。所幸地点 上没有设备上的问题。我再重复一次,不管直接、间接,因我的行为而出现死人 的话,绝非我本意。绝对不干!」 我表示接受条件。时间已是清晨五点,由于恶劣的天气完全将太阳遮住了, 黎明一直都不来。我有如徘徊在醒不来的噩梦中,一直在发呆。 在京极堂家洗完澡的我,在常去的房间里短暂地休息。将座垫折成四块放在 颈子后,我简直就像猫似的弓起背,在仅有的短暂时间里很贪婪地睡着了。 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九点。雨还在下,已看不到京极堂了。桌上放着这个家 的钥匙,摆着一封看不出是漂亮或不漂亮的字所写的信。 内容真是无趣。为着出门时锁上钥匙啦,钥匙是复制的所以带走也没关系等。 因为不想回家,在旧衣店买了便宜的敞领衬衫和裤子。在等候修裤脚的时候, 我观察了现在穿的裤子,不仅是破了,由于被雨和泥土和血所沾而形成的污痕, 根本就无法恢复原状了。没有办法,只好拜托店主,把裤子和衬衫一起扔了。旧 衣店主道出莫非遭遇山贼了等等,这种奇妙的时代错误的事情。 觉得好像很久没回家了。妻子的脸突然浮现了,我的心情变得想念又疲倦般。 吃过已晚了的中餐后,在食堂借了电话告诉木场详情。 木场说道,京极堂这小子故弄玄虚后,豪爽地笑了。然后说七点钟在晕眩坂 下,会开吉普车去接唷。 然后,我想打电话给凉子。但是手拿着听筒,我非常地犹豫,原本应该比木 场更早联系的,但简直拿捏不准不知该说什么好。被食堂那眼神很差劲的老板瞪 着,我半自暴自弃地下了决心。 我跟凉子说: 「今天晚上,我带阴阳师去拜访。」 凉子被我那唐突的说话方式吓了一跳,但结果还是和她约定晚上八点以前, 集合家人及准备五张椅子。如京极堂所言,我的脑袋似乎有些恍惚,完全无法拟 定很灵活的策略,只简单地说了要件反而好也说不定。 挂断电话,我有些担心凉子到底要如何说服那好说理论的父亲,以及冥顽不 灵的母亲?而且,对于没提到木场这个伏兵存在的犹疑,使我感到忧郁。 我究竟在做什么?争取到一天时间,结果什么也没做的白白浪费了时间。 我在思考。我在设法使京极堂所言的像在休息般的差劲的思考运转起来。 不明白的点太多。不知道到底什么是谜?藤牧确实消失了,婴儿不见了,但 如果说这就是谜题的核心,我又觉得未必如此。我应该看到的「象」,到底是什 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