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早晨九点钟的时候,亚当斯伯格看到当格拉尔到了办公室,一只手指抵住额头, 非常兴奋的样子。他那高大的身躯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地喘了几口气。 “请原谅,”他说,“我还没稳住呼吸。我是跑着过来的。今天早晨,在马西 利,我坐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赶回来。但是没有在您家里见到您,您没在家里睡觉。” 亚当斯伯格伸开手指,好像要说,“您想让我怎么样? 只要见面就好了.还要 管我睡哪张床吗? ” “我昨天在一位特别好的老太太家里住的,”当格拉尔喘了一大口气,“她非 常了解我们那位被害的好医生,医生甚至把自己的隐私都告诉给了她。我也不觉得 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她的确是位聪明机敏的女士。她说,热拉尔.蓬蒂厄和一位药 店老板的女儿订了婚,虽然那个姑娘很丑,但是却很有钱。为了开办诊所,他需要 有足够的钱。但是,到了最后一分钟,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产生了厌恶。他想,如 果事业靠这样卑鄙的行动起步的话,那么就完全没有必要开始做医生的职业生涯了。 于是,在他们订婚的第二天,他就逃走了,把那个姑娘一个人丢了下来,留了一封 很简短的信。总之,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不是吗? 除了那个姑娘的名字以 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克雷芒斯·瓦尔蒙。”亚当斯伯格说。 “完全正确。”当格拉尔说。 “陪我到那里走一趟吧。”亚当斯伯格说着,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到了德·帕特里亚士大街四十四号的门口。今天是星期天, 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在克雷芒斯家里,没有人回应对讲机。 “再去玛蒂尔德·福雷斯捷家里一趟。”亚当斯伯格说,他现在已经变得焦急 不安了。 “让一巴蒂斯特·亚当斯伯格。”他对着对讲机说,“请给我开门,福雷斯捷 女士。快一点。” 他跑上了二楼的“火鱼居”,玛蒂尔德为他打开房门。 “我还想要一把楼上的钥匙,福雷斯捷女士,就是克雷芒斯家里的钥匙。 您有一把备用钥匙吗? ” 玛蒂尔德什么都没有问,就去找来一串钥匙,上面带着“刺鱼居”的小牌子。 “我跟您一起去吧,”她说,声音嘶哑,“我很担心,亚当斯伯格。” 于是,他们三个人进到了克雷芒斯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任何生活 的迹象:大衣柜里没有一件衣服,桌子上也没有一张纸。 “她已经清理了所有的垃圾。”当格拉尔说。 亚当斯伯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现在他的步伐比以往都慢,看着自己的脚尖, 然后,打开了空荡荡的大衣柜和抽屉,接着继续走来走去。“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想。” 当格拉尔想,他感到很恼火,尤其是对今天扑了一场空感到恼火。他宁可希望亚当 斯伯格怒气冲天,采取措施,下命令追捕,不管用什么方法,赶紧去抓凶手,完全 没有必要做现在这样的事情。但是,当惊慌失描的玛蒂尔德递上咖啡来的时候,他 还是报以一个完美的微笑。 亚当斯伯格在她家给警署打了电话,然后尽可能精确地画出了克雷芒斯·瓦尔 蒙的肖像。 “把这张画送到所有的车站、机场、邮局,还有所有的宪兵队,组织追捕。 在这里安排一个人站岗,整套房间都要好好监控起来。” 他轻轻地挂上了电话,喝着咖啡,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您要打起精神来,因为您看上去气色不太好。”他对玛蒂尔德说,“当格拉 尔。向福雷斯捷女士解释一下事情的前后经过,安慰她一下。请原谅,我不能讲给 您听,因为我怕自己讲不清楚。” “勒·内尔默特已经被证明与谋杀案无关,而且他就是画圆圈的人,这些您都 在报纸上读到了吧? ”当格拉尔开始了。 “没错儿。”玛蒂尔德说,“我也看到了他的照片,他正是我八年前跟踪的那 个在皮加勒小餐馆吃饭的人。没有伤害力! 这一点,再跟亚当斯伯格解释,我就要 失去信心了。尽管他受到了侮辱和挫折,您想用什么词形容都好,但是,他不会伤 害人! 我早就跟您说过了,警官先生。” “是的,您早就说过,而我可没有说过。”亚当斯伯格说。 “是的,”玛蒂尔德表示赞同,“但是,那只母耗子,她究竟是怎么了? 您为 什么要找她呢? 昨天晚上,她从乡下回来,身体复原,气色也好多了,只是我不明 白她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她的未婚夫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她,这一段她跟您讲过吧? ” “多多少少讲过一些。”玛蒂尔德说,“对她造成的影响好像没有想象中的严 重。您不会提出这么没有价值的精神分析吧? ” “是必须的,”当格拉尔说,“热拉尔·蓬蒂厄,也就是第二个受害者,是她 五十年前的未婚夫。” “您跑题了。”玛蒂尔德说。 “不,我没有。”当格拉尔说,“我刚才去了他们俩的故乡,她不是纽利人, 玛蒂尔德。” 亚当斯伯格发现,当格拉尔改口叫“福雷斯捷女士”为“玛蒂尔德”了。 “五十年来,她的心里一直充满着愤怒和疯狂。”当格拉尔继续说,“她觉得 自己这一辈子都耽误了,最终使她产生了杀人灭口的念头。由于画圆圈的人,机会 出现了,这是实现她的计划的最好时机。热拉尔·蓬蒂厄是她所有忧虑的源头,因 此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丢失他的踪迹。她知道医生住在哪里。她离开了纽利, 为了能找到画圆圈的人,就找到了您,玛蒂尔德,因为只有您能把她引荐到他身旁, 还有他画的那些圆圈。她先是杀死了一位不认识的女人,目的是制造‘一系列’谋 杀案的假相。然后,她割破了蓬蒂厄的脖子,能亲自对他动手,她感到多么开心。 最后,她担心警方不会一下子调查到画圆圈的人,于是就赶紧杀死了画圆圈的人的 妻子——德尔菲娜·勒·内尔默特。她采取这样一系列的行动,是希望我们觉得医 生除了是被害人中惟一的男人之外,不会引起特别注意并把他作为突破口。” 当格拉尔看了看亚当斯伯格,尽管他一言不发,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最后一起谋杀案让我们找到了画圆圈的人,和她预计的一样。但是,克雷芒 斯·瓦尔蒙虽然会绕圈子,想得却很简单。画圆圈的人同时又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这简直是个太大的巧合。除非这个人是一个疯子,否则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的。勒 ·内尔默特被释放了,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昨天晚上,她从广播里听到这个消息, 才知道她那理想中的计划已经破产了。但她还有逃跑的时间,于是,她就逃跑了。” 玛蒂尔德又惊又恐,眼神轮流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亚当斯伯格让她自己去 想,他知道,这需要一些时间,因为她的内心在挣扎。 “不,不是的。”玛蒂尔德说,“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您还记得吗,她是个 多么瘦弱的老太太啊! ” “克服困难的方法有千千万万。”当格拉尔说,“她可以躺在人行道上装病, 等到行人经过,担心地凑上去,趁机把行人打昏。所有的受害者一开始都是先被打 昏的,您应该还记得吧,玛蒂尔德。” “是的,我还记得。”玛蒂尔德说着,第二十次撩起了落在额头上的刘海, “对于医生,她是怎么成功的呢? ” “很简单,她把他引到了早已设计好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去呢? ” “想想吧,是年轻时候的女朋友打电话,说她需要帮助! 这时,他就会忘记一 切地跑到目的地。” ’“当然会。”玛蒂尔德说,“您说的应该有道理。” “那几起谋杀案发生的夜里,她在不在家? 您还记得吗? ” “说句实话吧,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就和那天晚上一样,她自己说是出 去约会了。她竟然跟我耍这样的鬼把戏! 您为什么不说话呢,警官先生? ” “我在努力思考。” “有什么结果吗? ” “没有,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思考。” 玛蒂尔德和当格拉尔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感到有些尴尬,但是此刻,当格 拉尔没有心情批评亚当斯伯格了。克雷芒斯肯定早就失踪了。但是,亚当斯伯格起 码知道派他去马西利调查。,这时亚当斯伯格突然站了起来,慵懒地摆了摆手,谢 过玛蒂尔德的咖啡,让当格拉尔叫实验室的人员来克雷芒斯·瓦尔蒙的房间一趟。 “我想走走,”他又说,“但先打个招呼,要跟他们解释一下,不要伤害他们。” 当格拉尔和玛蒂尔德又在那里待了很久,他们不停地谈论着克雷芒斯,希望能 够理解,比如未婚夫的不辞而别、报纸上一连串的小广告、神经紧张、一口尖牙、 恶毒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的言语和行动……当格拉尔不时地上楼看看实验室人员 的进展情况,下楼的时候说:“他们在研究浴室。”玛蒂尔德在咖啡里加了点温水, 又倒了一杯。当格拉尔把胳膊肘支在那张鱼缸桌子上,有玛蒂尔德女皇那棕色面孔 的照耀,他的状态很好,好像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他也愿意。她在说亚当斯伯格,她 问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才想到的这些。 “我不知道,”当格拉尔说,“但是,我看到他有时候干活,有时候却什么都 不干,有时候表现得心不在焉,看问题又肤浅,根本没有个警察的样子。 有时候他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很紧张,以致根本听不到旁边的人在讲什么。 但是,他究竟担心什么? 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看起来好像不满意。”玛蒂尔德说。 “是的,因为克雷芒斯逃走了。” “不,当格拉尔,让亚当斯伯格不高兴的,是另外一件事。” 实验室的一名成员勒克莱克进了房间。 “关于指纹的问题,警官先生,没有任何线索。要么是她已经擦掉了,要么是 她一直都戴着手套,没有找到任何指纹。但是,在浴室的墙上发现了一滴干血,就 是在洗脸池管道后面。” 当格拉尔赶紧站了起来。 “她肯定是擦掉了什么东西,有可能戴上了手套,后来把它们扔掉了。我们在 德尔菲娜附近没有发现手套。赶紧调查一下,勒克莱克。如果这滴血是勒·内尔默 特夫人的,那么老克雷芒斯当时肯定是醉了。” 几个小时以后,化验证明,这滴血的确是德尔菲娜·勒·内尔默特的。 于是,追捕克雷芒斯的行动开始了。 对于这件事,亚当斯伯格始终闷闷不乐。当格拉尔想,可能有三件事情纠缠着 警官先生。蓬蒂厄医生,但问题已经解决了。没有解决的是那本时尚杂志和那股烂 苹果的味道。他肯定是在为腐烂的苹果味发愁。现在,又该收集什么信息呢? 当格 拉尔想,在破坏生命的问题上,亚当斯伯格的方法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 尽管亚当斯伯格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可是他工作效率很高,从来都不知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