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真的想知道啊?” “当然想知道了。” “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难道梦里也有我?我不会死了吧?”于思睁大了眼睛。 “死倒没有死,就是有点变态罢了。” 我笑着,接着讲起了那个梦。讲述的过程中,于思的神色一直很专注。讲了 很久,终于讲完了。我突然发现于思的脸色非常难看,好像想极力保持镇定但是 又无法控制,身体微微地发抖,好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我连忙问她:“你没 事吧?” “像真的一样。”于思的声音颤抖得让人头皮发麻,“我背后现在说不定就 站着一个……那个什么。” “其实,鬼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反过来安慰于思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 西,实在想不到它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害人,顶多把人吓死。也有可能,它们的形 象原本没那么恐怖,只是被我们想象成那样而已。何况也想不明白鬼魂害人的理 由,如果真有阴间的存在,鬼魂都出来害人,那世界早就乱套了。所以就算有阴 间,也肯定是和阳间井水不犯河水的。” “我才不怕呢,呵呵。”于思勉强地笑了笑,但是比刚才看上去稍微平静了 一些。 然而我的话却并不能说服自己。我们都对世界之外的事物一无所知。 “对了,晶晶去哪里了?”我问于思,刚才进来就没看见晶晶。 “好像去约会了吧,”于思敷衍地说道,神色突然显得有些黯淡,“你回湖 边村那天晚上她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周末大家的活动都比较频繁,不要胡思 乱想了。” 我知道于思也不太想谈有关晶晶的话题,所以也没好多问。老实说于思不是 那么漂亮聪明,人稍微有点孤僻木讷,所以从大一开始,就没听说她有男朋友。 活泼漂亮的晶晶就不同了,家庭条件好,成天小公主似的,偏偏大家又很宠 她。 她和林子还有于思都是张韶涵的Fans,但是只有她基本上拥有张韶涵所有的 经典CD和限量海报。有很多男生围绕在晶晶的身边,捧着她,周末不是和这个约 会,就是和那个约会,忙得不得了。 但是这一次,她出去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杀掉一个人,就可以从洞中解脱出来,之前是我,现在是晶晶,那么下一个 又是谁呢?这个游戏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也是不合逻辑 的,但忍不住就是会那样想:晶晶说不定正被困在防空洞里。也说不定,此刻正 通过海报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 我沿着东湖边走了很久,其间穿过一条两边都是小吃店的街道,走过弯弯曲 曲的小路,路过有蓝色围栏的建筑工地,最后又回到东湖边。我不断地改变着步 伐的节奏,偶尔假装弯腰系鞋带,或停下来打手机。 那种感觉一直在身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同一步调存在着。有好几次,我 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东张西望,却一直没有发现它。可我明明在经过安静的街道时, 听见了脚步声,不止一次,而且每次的节奏都很相同。我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 猛然回头大喊一声“我看见你了!”,但又觉得似乎毫无必要。再说我对它究竟 要做什么也感到好奇。是纯粹的跟踪?我想不明白,像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既没有富有的父母或亲戚,也不曾目睹杀人案,更没有和谁结下冤仇,跟踪我有 什么意义呢? 我低着头,然而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后。某个时刻,湖边凉爽又略带水腥 味的风曾经让我怀疑这是一种错觉。我不知不觉离开人来人往的道路,走进满是 两层民宅的幽暗地段。 它突然消失了。我在身后伸出的那只感觉的触手,顿时扑了空,毫无准备地 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而这时我也发现,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道路十分狭窄,两旁的住宅相当陈旧,静得出奇。从各家阳台的情况 看来,几乎一半以上都是废弃的空房。墙上写着白色的“拆”字,不时能看见楼 房之间杂草丛生的空地。想必这一带将很快被整片拆除,然后建成新的楼房。就 是那些尚有人居住的房屋阳台上,很多花草也正在枯萎,大概主人也正忙着从这 里搬走,无暇照顾了。还看见两三辆三轮车被扔在门口。几只流浪猫在阳台和楼 道里若隐若现。现在是黄昏,正是下班回家的时间,但这里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好像刚刚梦游过来似的,东南西北也分辨不清。也 许是湖边村和学校之间的狭窄地带,但又不能完全肯定。我开始转身往回走,但 遇到路口时却想不起来,刚才是从左边还是右边过来的。我是一个方向感极差的 人,遇到眼前这种情况,也只有随便挑选一条走走看了。 就这样,我不可思议地在这片其实面积不大的住宅区里迷了路。很多次看上 去险些就走出去了,但是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原路。我怀疑这片住宅区根本就是 圆形的,因而如果沿着一条路走下去,就又会回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出去的路 只有在这个圆的某个岔路上。然而当我沿着某个岔路走下去的时候,发现眼前的 道路更加陌生了。 “不会吧,你在学校附近迷了路?”张生在电话里惊讶地说。 “是啊,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现在又出不去了,你来找一下我吧。” “好吧,描述一下你的位置?” 我断断续续、毫无信心地描述了一下周围的情景,张生说很快就来,然后挂 了电话。在他来之前,我还是待在原地不动比较好。于是我找了家空房门口的石 凳,坐下来。走了半天的路,这样一歇,居然很是舒适。因为巷子狭窄,在黄昏 时,阳光已然被两旁的建筑挡住,整条道路都笼罩在房屋的阴影下,风也变得十 分凉爽。被这样的风吹着,不知怎么突然产生也许应该养只猫的奇怪想法。 巷子里还是半个人也没有。也许还有其他的路通往这些房屋,我所在的,很 可能是一条平时根本不走人的路。所以我闯进来,出不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突然,那种感觉又来了。就是刚才那种被人死死盯住,但又找不到视线来源 的感觉。我握紧了口袋里的笔,随身携带的东西里面,也只有这个可以拿来防身。 和刚才一样,它没有靠近,只是在某处,一直观察着我。这种被观察的感觉让我 浑身不舒服。我拿出手机,拨了张生的号码,故意很大声地说:“你到哪儿了? 怎么还不过来?” 张生在电话里好像有点生气,“你说的路根本不对,我找了半天,这哪里有 什么烧烤屋?” “怎么会没有呢,好像是在……” “行了行了,”他叹息着,“千万别跟我说,我自己来找,你在原地待着别 动啊。” 说完他挂了电话。那种感觉还在,看来打电话对它没有丝毫的影响。他在哪 里呢?到底是什么人?天越来越黑了,不知道张生能不能找到这里。我明明记得, 就在东湖边入口的地方,我经过了一个烧烤屋,屋子里当时只有老板一个人,背 对着我,正埋头在做着什么。 如果沿着东湖走,是一定会看到烧烤屋的……不过想起来也很奇怪,现在明 明是晚饭时间了,这条巷子里却没有一家人在做饭,连一丝饭香味都没有。 这时,突然有什么在我背后划了一下。我猛地从石凳上跳起来,回头去看。 没有人。只有一间空屋。门是紧闭的,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在木质的破旧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纸。刚才我坐下的时候一直没注意,现在 终于看见,那是一张寻人启事。 “刘甘,19岁,2004年6 月25日于附近走失,走失时身穿白底蓝花吊带背心, 深蓝色牛仔裤,紫色凉鞋,身高一米六,长发,精神正常。望知其下落者与其家 人联系,定有重谢!电话……” 看着这段文字,以及旁边脸部模糊的黑白一寸照,我的头皮开始发麻。手脚 也变得冰凉,几乎是惊惶失措地朝着不知道哪条路快速地跑开了。建筑物在奔跑 时的视线里不断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线条,静谧的道路和四壁之间,只能听见我自 己的呼吸声、脚步声。脚板有些生疼。 这样跑了一阵,发现奔跑根本是徒劳的。我仍然在这片废旧的住宅区里转来 转去。经过很多个“拆”字、很多间空屋和无所事事的猫们。 我开始大声叫张生的名字,希望他恰好能在不远的地方听见。不久后,电话 响起来了。张生说:“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了?”我说:“是啊,你快来。”挂了 电话,我又大声叫了几次。 就这样,张生终于七拐八拐地出现在不远处。我跑过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 手。 “可是,”回去的路上,张生听我讲完刚才的经历以后,疑惑地说,“跟踪 你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那你也不应该往那个巷子里跑啊,那么偏僻的地方,多危险。” “本来都快到家了,但是想到万一被跟踪到家里,就不太好了,所以一直在 绕路,不知不觉就走进去了。” “你也是,那条巷子那么容易就出来了,你居然绕了半天还困在里面。” 我有点羞愧。的确,张生带着我,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拐了两个弯, 轻轻松松就走出来了。看来我果然是没什么方向感的人。 在我们没有留意到的时候,天空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当一股带土湿味的风 刮过来时,我们才发现很快就要下雨了,于是赶紧往回跑。我们路过的每个人都 匆匆忙忙。夏季的雨来得很快,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淋得很狼狈。如果我现在还在 迷路,不知道哪里可以避雨,空房子里面是不敢进去的。 在大粒的雨点打下来之前,我们已经站在了单元门口,都在心里暗自庆幸, 幸亏跑得快。 这时,张生突然说:“你衣服的背后是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是什么?” “好像是蹭到什么东西,弄脏了。” 回到家里,我脱下衣服,看见背后有一道划痕。像是用烧焦了的树枝划上去 的,黑色的,一长条,从右肩下方一直划到腰部,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