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赋予每一样证物独一无二的特性,是刑事鉴定专家的目标。 也就是排除其他的来源,追踪一样证物直到只确定一个出处的过程。 林肯?莱姆现在凝视的是最具有个别特性的证物:从棺材舞者身上流出来的血 液。一次“限制片段长度多型性”的DNA 分析,差不多就可以排除血液来自其他人 身上的任何可能性。 不过这样证物能够告诉他的事情并不多。DNA 电脑资讯系统提供的是曾经被判 刑的重刑犯资料,只是一个小型的资料库,包含的主要是一些强奸犯和少数暴力型 罪犯。以棺材舞者的血液所进行的搜寻并没有任何结果,对此莱姆并不惊讶。 不过莱姆还是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喜悦,他们现在已经将棺材舞者的一部分涂抹、 储藏在一支试管里面了。对于绝大部分的刑事鉴定专家来说,罪犯通常都只是“在 外头”,他很少和他们面对面,除非是在法庭上,否则他甚至根本不用见到他们。 所以他在面对这个对许多人——包括他自己——造成痛苦的人时,不禁感到一股深 深的激动。 “你还找到了什么?”他问萨克斯。 她在布莱特?黑尔的房间里进行了真空集尘,但是她和戴上放大镜的库珀除了 枪击的残余物、子弹的碎片,以及枪战造成的泥灰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 她找到了他的半自动手枪退出的弹壳。棺材舞者使用的武器是七点六二毫米的 贝瑞塔,枪龄可能十分长了,明显地存在着裂痕。萨克斯所找到的每一颗弹壳都曾 经被浸泡在清洁剂中,就连军火工厂员工的指纹也已经被清除干净,所以没有人能 够从雷明顿公司某个工厂的生产班次,经由运送的路线追踪到某个特定的采购地点。 而且棺材舞者明显是用他的指关节填装子弹,老套的招数。 “继续。”莱姆对萨克斯说。 “手枪的子弹。” 库珀检视了这些子弹,其中三颗已经撞平,一颗还算完整,剩下的两颗则沾了 布莱特?黑尔发黑焦灼的血渍。 “扫描看看有没有指纹。”莱姆下令。 “我已经做了。”她用轻快的声音表示。 “试试激光。” 库珀照着做了。 “什么都没有,林肯。”他看着一个塑料袋里的一块棉花,问道:“那是什么?” 萨克斯答道:“哦,我也找到了他从来复枪击发的一颗子弹。” “什么?” “他对乔迪开了几枪,其中两发击中墙壁炸成了碎片,这一颗击中了花坛的泥 土,并没有炸开。我在天竺葵里发现了一个弹孔,然后……” “等一等,”库珀眯起眼睛,“是一颗爆破弹吗?” 萨克斯回答:“没错,但是它并没有炸开。” 他谨慎地将子弹放在桌子上,然后拉着比他高出两英寸的萨克斯往后退开。 “怎么回事?” “爆破弹十分不稳定,火药可能正在闷烧中,随时都可能炸开,只要一点碎片 就可能让你没命。” “你见过其他几颗的碎片了吗,梅尔?”莱姆问,“怎么做成的?” “非常下流,林肯。”库珀不安地表示,他的秃头上面布满了汗珠。“里面填 装的是四硝酸戊四醇,主要是无烟火药,让它十分不稳定。” 萨克斯问:“它为什么没有炸开?” “泥土造成的冲撞较为柔软。而且他是自行填装,或许他对于这一颗的品质控 制得不太合格。” “他自己填装?”莱姆问,“怎么弄?” 库珀盯着塑胶袋说:“惯常的方法是从弹尖打穿一个几乎贯穿底部的孔,倒进 一颗塑料气枪弹和黑色无烟的火药,然后将塑料炸药卷成一条,塞进洞内,再将洞 口密封——在他的案例当中所使用的是陶制弹尖。当子弹击发的时候,塑料弹撞击 火药,引爆了四硝酸戊四醇。” “将塑料炸药卷成一条?”莱姆问,“用他的手指吗?” “通常是这样。” 莱姆看着萨克斯,而在那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裂痕消失不见了。他们笑了笑, 然后一同说:“指纹!” 梅尔?库珀表示:“或许吧。但是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你必须先将它拆解开来。” “所以,”萨克斯说,“我们就动手拆解吧。” “不行,不行,不行。”莱姆简明扼要地说,“不是由你动手,我们等爆破小 组。” “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朝着袋子弯下腰,开始将它打开。 “萨克斯,你到底他妈的想要证明什么东西?” “我不想要证明任何东西,”她冷冷地答道,“我只是努力追捕凶手。” 库珀无奈地站在一旁。 “你是不是想要救杰里?班克斯?很好,但是已经太迟了。放弃他吧,回到你 的工作岗位。” “这就是我的工作。” “萨克斯,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莱姆大叫,“不要放在心上,该走的就让 他走吧,我已经告诉你数十遍了。” 她平静地说:“我用我的外套盖在上面,然后从后面动手。”她脱掉她的上衣, 将防弹衣的尼龙刺黏带撕开,然后像顶帐篷一样盖着装有子弹的塑胶袋。 库珀表示:“你虽然身在防弹衣后面,但是你的双手却没有。” “爆破衣也没有双手的防护。”她指出,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射击用的耳塞,拧 进自己的耳朵里面。“你必须大声叫喊,”她告诉库珀,“我应该怎么做?” 不要,萨克斯,不要,莱姆心想。 “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直接动手切开。”她拿起一把法医用的剃刀,让 刀锋在袋子上面绕来绕去,然后停了下来。 莱姆叹了一口气,对库珀点点头。“告诉她怎么做吧。” 库珀咽了咽口水。“好吧,解开袋子,但是小心一点。拿去,放在这块毛巾上 面,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摇晃。” 她取出那颗子弹,是一块小得出人意料的金属,顶端还嵌了一个泛白色的小点。 “弹尖那块锥体,”库珀继续说,“子弹炸开的时候会射穿防弹衣,并穿透至 少一、两道的墙壁。它的外表包了一层特氟纶。” “知道了。”她把它转了一个对着墙壁的方向。 “萨克斯,”莱姆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用钳子,不要用你的手指。” “如果炸开的话,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莱姆。而且我需要能够完全掌控。” “求你了。”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库珀递给她的止血钳,夹住子弹的底座。 “我应该怎么打开?用切割的方式?” “你没有办法切断铅层,”库珀叫道,“而且摩擦造成的温度会引燃黑色火药。 你必须取出弹尖,把那一团塑料炸药抽出来。” 汗珠从她的面颊上滚了下来。“知道了,用钳子吗?” 库珀从工作台上面拿起一把尖嘴钳,走到她身边,将钳子放在她的右手上,然 后退开。 “你必须夹紧,用力旋转。他是用环氧化物胶合的,和铅层的黏合力并不高, 所以应该很容易脱落。但是不要用力挤压,如果弄断的话,就只有钻孔才能够取出 来,那会让它炸开。” “用力,但是不要过度用力。”她说。 “想一想你修理的那些车子,萨克斯。”莱姆表示。 “什么?” “你试着取出老旧的火花塞,力量必须大得足以让它脱离,但是又不能伤害到 陶面。”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他说的话。萨克斯压低了脑袋,藏 在防弹衣搭成的帐篷后面。 莱姆看见她眯起了眼睛。 萨克斯…… 他没有再看到任何动作,只听见一些轻微的声响。她动也不动地僵住了一会儿, 然后从防弹衣后面探出头。“脱离了,打开了。” 库珀问她:“你看到炸药了吗?” 她往里头瞧了一眼。“看到了。” 他交给她一瓶轻机油。“倒一点这东西进去,然后让子弹倾斜,塑料炸药应该 就会滑出来。我们不能拉扯,否则会破坏指纹。” 她滴了机油进去,然后让子弹倾斜,对着毛巾让洞口朝下。 没有任何动静。 “妈的。”她抱怨。 “不要……” 她用力晃了晃。 “……摇晃!”库珀大叫。 “萨克斯!”莱姆倒抽了一口气。 她更用力地摇动。“妈的!” “不要!” 一小块白色的东西滑了出来,然后是一些黑色的粉末。 “好了,”库珀松了一口气,“安全了。” 他走过去,用一把探针将塑料炸药拨到一块载玻片上面。他走向显微镜的步伐 就像全世界所有的刑事鉴定专家一样——背脊挺直、双手稳稳地捧着样本。他将塑 料炸药摆到显微镜下面。 “用磁刷吗?”库珀问,一边准备求助于一种微细的灰色指纹采集粉末。 “不要。”莱姆回答,“用龙胆紫。指纹是在塑料上面,我们只需要让它呈现 一点对比。” 库珀喷涂了之后,将载玻片架在显微镜上。 影像同时在莱姆的电脑屏幕上面跳出来。 “太好了!”他叫道,“找到了。” 螺旋和分支都非常明显。 “被你逮到了,萨克斯。干得好!” 库珀检视那一块填塞炸药的同时,莱姆则一步步地捕捉影像——点阵图影像— —并将它们储存在硬盘中,接着打印出一张二元平面的银灰色指纹图。 但是库珀查看之后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莱姆问。 “还是不足以进行对比,这只有一枚指纹的八分之五,大约四分之一英寸左右。 世界上任何一个指纹自动辨识系统都无法用它找出任何东西。” “天啊!”莱姆叫了一声。这么多心力……全都白费了。 一阵笑声突然爆发出来。 笑声发自阿米莉亚?萨克斯。她正盯着墙上挂的证物图表,CS1 、CS2 …… “将它们摆在一起。”她表示。 “什么?” “我们有三个局部的指纹,”她解释说,“可能全部都来自他的食指。你能把 它们组合在一起吗?” 库珀看着莱姆。“我从来没听说过可以这么做。” 莱姆也一样。法医绝大部分的工作是分析证物,然后在法庭上呈报。既然有个 “法”字,就是和法律的程序息息相关。警方如果用组合的方式汇集罪犯的片段指 纹,可能会让对方的辩护律师非常开心。 但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棺材舞者,而不是让指控他的案子成立。 “没错。”莱姆说,“动手吧。” 库珀将棺材舞者其他的指纹图像从墙上取下来,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萨克斯和他于是开始动手研究。库珀复印了指纹,缩小了其中两张,让它们的 尺寸一致。接着他和萨克斯就像玩拼图游戏一样。开始进行组合。他们就像小孩一 样进行各种变动、排列,开玩笑地争辩。萨克斯甚至拿出一支笔,在指纹图像之间 的缺口连接了数条线。 “作弊。”库珀开玩笑地说。 “但是确实吻合。”萨克斯得意洋洋地表示。 最后,他们剪贴了一枚指纹出来,大小是一枚完整指纹的四分之三,大概是右 手的食指。 库珀将它拿在手上。“我还是有些怀疑,林肯。” 但是林肯表示:“这叫做艺术,梅尔。漂亮极了!” “千万不要向鉴定协会的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们会把我们踢出门。” “放进指纹自动辨识系统里,进行一次全国的优先搜寻。” “哦……”库珀说,“那会赔上我一整年的薪水。” 他将指纹扫描进电脑里。 “可能会花上半个小时。”库珀就事论事地表示,不能算悲观。 但是根本不需要那么久,五分钟之后——莱姆还在犹豫要找萨克斯还是库珀帮 他倒杯酒——屏幕就开始闪动,然后跳出了新的一页。 你的搜寻出现结果……一项符合,十四处比对。统计概率:百分之九十七。 “我的天啊!”萨克斯喃喃低语,“我们找到他了。” “他是什么人,梅尔?”莱姆轻声地问,好像他担心自己说的话会吹掉电脑屏 幕上脆弱的电讯一样。 “他已经不再是棺材舞者了。”库珀表示,“他现在是斯蒂芬- 罗伯?考尔, 三十六岁,目前行踪不明。最后的地址是十五年前,根据邮递区号是在西弗吉尼亚 的坎伯兰。” 多么俗气的名字,考尔。莱姆发现自己正在经历一种不太理性的失望。考尔。 “他为了什么被列入档案?” 库珀读了档案。“他告诉乔迪的那件事: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因为杀人罪坐了 二十个月的牢。”他轻声笑了一下,“很明显,棺材舞者并没有告诉他,被害人是 他的继父。” “继父?” “残酷的故事。”库珀盯着屏幕表示。 “怎么样?”萨克斯问。 “根据警方的记录报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看起来像是一起家庭纷争。这男 孩的母亲因为癌症而垂危,而她的丈夫——考尔的继父——因为她做的某件事揍了 她。她摔了一跤,摔断了手臂。她在几个月之后过世,而考尔一直认为她的死是洛 的错。” 库珀继续看下去,事实上他看起来似乎在发抖。“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 吗?” “说下去。” “她死了几个月之后,斯蒂芬和他的继父一起出外打猎。小鬼将他击昏,剥光 他的衣物,然后将他捆绑在树林里的一棵树上,让他留在那里好几天。据他的律师 说,只是为了吓吓他。但是当警方找到他的时候,嗯……身上已经长满了虫子,绝 大部分都是蛆。两天之后他就死了,而且精神错乱。” “天啊。”萨克斯低声说。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小鬼也在那里,就坐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看。”库珀念下 去,“嫌疑犯没有任何抗拒地束手就擒,似乎已经失去行为能力,口中不断地复述 :”任何东西都能够杀人,任何东西都能够杀人……‘于是被送到坎伯兰的精神保 健中心接受评估。“ 莱姆对于精神状况的分析并不太感兴趣。他更加相信自己的法医学分析,而不 是强制性的约束。他早就知道棺材舞者的反社会倾向——所有的职业杀手都一样— —以及造成他的悲痛和创伤的原因,但这些对于眼前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帮助。他问 :“有没有相片?” “没有少年时期的相片。” “很好,妈的。军方的档案呢?” “没有,不过这里还有另外一项定罪。”库珀表示,“他曾想加入海军陆战队, 但是因为他的精神状况,申请遭到了驳回。后来他在华盛顿骚扰了负责招募的军官 数个月之后,攻击了一名中士。这项起诉最后申请缓刑。” 塞林托表示:“我们会清查警方档案资料、化名名单和全国的犯罪资料中心。” “让德尔瑞派几个人到坎伯兰,开始追踪他。”莱姆下令。 “好。” 斯蒂芬?考尔…… 经过了这么多年!就好像你终于造访了一处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研读,但是从来 没亲眼见过的圣殿一样。 房门上突然出现了吓人的敲门声,萨克斯和塞林托两个人冲动地伸手抓住佩枪。 但是来者只是楼下的一名警员,手上拿了一个大包裹。“快递。” “什么东西?”莱姆问。 “一名伊利诺斯州的州警送来的,他说这是来自杜佩郡的消防队。” “是什么东西?” 那名警员耸耸肩。“他说是黏在卡车轮胎上的东西。根本就是鬼扯,一定是恶 作剧。” “不,”莱姆表示,“不是恶作剧。”他看着库珀,“确实是从坠机地点的车 胎刮下来的东西。” 那名警员眨了眨眼睛。“你要这种东西?而且还从芝加哥专程送过来?” “我们已等候多时。” “好吧,生命当中有许多东西不容易解释,对不对?” 而林肯?莱姆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 飞行只是专业飞行中的一部分。 因为还包括了书面上的工作。 搭载珀西?克莱到迈马洛尼克机场的厢型车后座堆了满满的书籍、图表和文件 :机场设备网络操作系统使用手册、飞行员咨询手册、联邦航空管理局的飞行员公 告、咨询通函、珍氏资讯集团手册、机场资讯指南。数千张的资料、堆积如山的资 讯。就像许多飞行员一样,珀西对这些资料了如指掌,但是她也不敢想象自己在没 有认真研读原始资料的情况下,就贸然去驾驶一架飞机。 这些资料和她的计算机,让她能够充分地准备飞行前所需要的两种文件:航空 日志和飞行计划。她在飞行日志中记录了飞行姿态,计算了因为气流以及真航线和 磁航线之间的变化所造成的路线差异,决定他们预定的飞行时间,然后归纳出一个 已经被神化的数字:这趟飞行所需的燃油量。六个城市,六份不同的航空日志,还 有城市之间的十多个检查站…… 接下来是联邦航空管理局本身的飞行计划,就在飞行日志的背面。一旦升空之 后,副驾驶会联络迈马洛尼克的航空服务站,让飞行计划开始生效;而对方也会联 络芝加哥,告诉他们FB的预定抵达时间。如果飞机超过预定时间半个小时还未抵达 目的地,就会被宣判为班机延迟,搜救的程序也会跟着启动。 这些都是复杂的文件,而且必须经过精确的计算。如果飞机上装载着无限量的 燃油,他们可以依赖无线导航,在他们希望的任何高度花多少时间都没关系,自如 地从一个定点航行到另一个定点。但是不只燃油已经变得昂贵(一对盖瑞特涡轮风 扇引擎可以耗费掉吓人的油料),而且装载起来极度沉重,额外的运送费用也必须 花费相当的代价。在长途的飞行当中——尤其途中是必须进行多次耗费燃油的起降 ——携带过量的燃油,会大大地降低公司在这次飞行获取的利润。根据联邦航空管 理局规定,夜间飞行必须携带足以抵达目的地的燃油,再加上足够飞行四十五分钟 的储备油料。 珀西?克莱用手指敲打着计算机,一边精确地填满表格上的空白栏。一生当中 对其他事情都漫不经心的她,却对飞行这件事一丝不苟。光是填写自动终端资料广 播服务的频率或磁航向变动,就足以为她带来快乐。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精打细算的 人,从来不曾在实际需要的时候进行精确计算,今天她却让自己沉浸在工作当中。 罗兰?贝尔在她的身旁。他看起来又憔悴、又阴郁,原来那个开心的大男孩已 经不见了。她为他感到悲伤,也为自己感到遗憾;似乎他保护的证人当中,布莱特? 黑尔是第一个丧生的人。她有一股超出情理的冲动,想要去碰触他的手臂,安慰他, 就像他曾经安慰她一样。但是他看起来像是那种面对失败,就会消失在自我当中的 男人,任何一种安慰都会造成刺激,她相信,贝尔就像她一样。贝尔凝视着窗外, 手不断地碰触手枪皮套里,枪柄上面的黑色方格。 她完成最后一份飞行图表的时候,车子也刚好在转了一个弯之后抵达机场。武 装的警卫拦下他们,验明了证件之后,挥手让他们通过。 珀西引导他们驶向停机棚,但是她注意到办公室里的灯光依然通明。她让车子 停下来之后下了车,贝尔和其他几名贴身保镖则提高警觉,紧张地和她一起朝着办 公大厅走过去。 一身油渍、疲惫不堪的罗恩?塔尔博特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擦拭着前额的汗水, 脸色红得吓人。 “罗恩……”她急忙走上前去,“你还好吗?” 他们互相拥抱。 “布莱特,”他倒抽一口气,摇头说,“他把布莱特也杀了。珀西,你不应该 来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忘了这一趟飞行吧!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退后一步。“什么地方不对劲?你病了吗?” “我只是累坏了。” 她从他的指间把香烟抽出来掐灭。 “是你亲自动手维修FB的吗?” “我……” “罗恩?” “大部分,差不多快完成了;东北物流大约一个小时前送来了灭火筒内芯和圆 环,我已经开始动手组装。我现在只是有一点疲倦。” “胸口疼痛?” “没有,并不完全是。” “罗恩,回家去。” “我可以……” “罗恩,”她严厉地说,“我在过去两天内失去了两名亲爱的人,我不打算失 去第三个。我自己可以组装圆环,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工作。” 塔尔博特看起来连一支扳手都举不动,更不用说一个沉重的燃烧罐。 珀西问:“布拉德在什么地方?”他是这一趟飞行的副驾驶。 “他在路上,一个钟头之内会到。” 她亲吻了他汗水淋漓的前额。“你回家去,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再抽烟了。你 疯了吗?” 他抱了抱她。“珀西,关于布莱特……” 她将一根手指摆在唇上,示意他安静下来。“回家去,睡一觉。等你醒过来的 时候,我已经到了伊利湖,我们也会拿到那一纸合约,签了名、盖了章,并且已经 履行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窗外看了FB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股辛辣的苦楚。珀西记 得他告诉她自己体检不合格,所以再也不能以驾驶飞机谋生的时候,他那对温驯的 眼睛就是露出这样的神情。塔尔博特朝着门口走出去。 该是开工的时候了。珀西卷起袖子,示意贝尔来到她身边。贝尔用一种让她觉 得充满魅力的方式,朝她低着头。每次当她温柔地说话的时候,爱德华也会摆出同 样的姿势。她对他说:“我要在停机棚内花上几个小时,这段期间你能不能让那个 王八蛋离我远远的?” 罗兰?贝尔并没有开口说几句乡下的淳厚箴言,也没有表示任何承诺,佩带两 把枪的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目光则迅速地在阴影和阴影之间移动。 他们手上有样神秘的东西。 库珀和萨克斯检视了到过爱德华?卡尼失事地点的芝加哥消防车和警车轮胎下 的采样,里面包括了莱姆预期的无用土块、狗屎、杂草、油污和垃圾,但是他们也 发现了一样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他只是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唯一和炸弹残余物相关的微量证物,是一些细微的米黄色柔软物质。气相色谱 分析仪的分析报告指出那是C5H8. “异戊二烯。”库珀条件反射般地指出。 “那是什么东西?”萨克斯问。 “橡胶。”莱姆回答。 库珀继续说:“我还读出了油脂酸。染料、滑石。” “有没有任何硬化的媒介?”莱姆问,“例如黏土、碳酸镁、氧化锌之类。” “没有。” “那么这是软性的橡胶,就像乳胶一样。” “还有一点橡胶黏合剂。”库珀盯着复合显微镜上的样本补充道,“啊!”他 接着叫道。 “别跟我开玩笑,梅尔。”莱姆不高兴地表示。 “有一些焊料的痕迹,还有嵌在橡胶里的小块塑料,肯定来自一块电路板。” “那是定时器的一部分吗?”萨克斯大声地表示疑惑。 “不是,定时器并未遭到损毁。”莱姆回想道。 他觉得他们已经抓住某种东西了。如果这是炸弹的另外一部分,或许可以为他 们提供火药来源或另外一个组成元件的线索。 “我们必须确定这东西到底是来自炸弹,还是来自飞机本身。萨克斯,我要你 跑一趟机场。” “这……” “去迈马洛尼克机场。找到珀西,要她把卡尼驾驶的飞机里,靠近爆炸的座位 附近可能出现的任何包含乳胶、橡胶,或电路板的东西交给你。梅尔,将资料寄到 调查局火药资料情报库,然后查一下军方的犯罪调查部门,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个 途径进行追踪。” 库珀开始在电脑上输入申请文件,但是莱姆发现萨克斯并不太满意她被指派的 任务。 “你要我去和她说话?”她问,“和珀西?” “是的,我是这么说。”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好吧。” “不要再像上回一样对她胡言乱语,我们需要她的合作。” 莱姆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生气地扯着外套,没有道别就大步迈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