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暮色包围着他们。 再次坐回利尔喷气机左驾驶座的珀西?克莱,看到了前方一簇来自芝加哥的灯 光。 芝加哥中心批准他们降到一万两千英尺的高度。 “开始下降。”她一边宣布,一边拉回节流阀,“要求自动终端资料广播服务。” 布拉德将他的无线电接到机场自动资讯系统,然后大声地将系统告诉他的信息 重复一遍。“芝加哥信息:天空无云,风向二五〇,风速三节,气温华氏五十九度, 高度表拨定值三〇点一一。” 布拉德设定高度表,珀西则对着麦克风说:“芝加哥进场管理台,这里是利尔 95FB,在一万两千英尺的高度加入你们,航向二八〇。” “晚上好,FB,下降并维持在一万英尺的高度。预定进场跑道二十七右。” “收到了。下降并维持在一万英尺,预定进场跑道二十七右,95FB. ” 珀西并不愿意往下看。在他们下面不远的地方,是她丈夫和飞机丧生的地点。 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得到降落在奥黑尔机场二七右跑道的指示,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 大。如果是这样,航空交通管制中心也会引导他经过她目前正在通过的空域。 或许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开始拨电话给她…… 不行!不要去想这件事。她命令自己:驾驶你的飞机。 她用一种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说:“布拉德,这将会是一次目视进场,由二十七 右跑道抵达。监看进场,并念出指定的高度。我们到达近场边缘的时候,请监看航 速、高度以及下降的角度,下降速度超过每分钟一千英尺的时候警告我。复飞的动 力是百分之九十二。” “知道了。” “机翼十度。” “机翼,十度,十度,绿灯。” 无线电发出声响。“利尔95FB,左转航向二四〇,下降并维持在四千英尺。” “95FB,从一万英尺降到四千,航向二四〇。” 她拉回节流阀,飞机稍微平缓了一些,引擎刺耳的声响跟着减小,让她可以听 见空气呼呼的声响,就像在夜间开启的窗户旁,听着微风吹拂床单所发出的低语。 珀西对着后面的贝尔喊道:“你差不多就要开始第一次经历利尔喷气机的降落 了。让我们瞧瞧我着陆的时候,有没有办法不在你的咖啡上造成涟漪。” “只要让我完整无缺地降落就行了。”贝尔一边说,一边将安全带像蹦极的安 全绳一样地用力系紧。 “什么都没有,莱姆。” 莱姆倒进胃口地闭上眼睛。“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 “他走了。他们相当确定他刚刚来过这一带,但是麦克风什么声音也没抓到。” 莱姆看了一眼他让托马斯靠在房间一角的大镜子。他们一直等着爆破弹飞进来 将它击碎。中央公园里布满了霍曼和德尔瑞的特勤小组队员,全部都在等着那一声 枪响。 “乔迪在什么地方?” 德尔瑞窃笑了一声。“他被路过的车子吓坏了,躲在巷子里。” “什么车子?”莱姆问。 德尔瑞又笑了笑。“他以为是棺材舞者,结果转身看到了四名肥嘟嘟的波多黎 各小妞。那个小混帐表示若不关掉你屋前的街灯,他就不出来。” “不要理他了。等他觉得冷的时候,自己就会跑回来。” “或者等他想要拿钱的时候。” 莱姆绷起了脸。这次的陷阱又未奏效,让他感到非常失望。 是不是有什么缺失?还是棺材舞者拥有什么怪异神力或第六感?这样的想法让 身为科学家的莱姆十分反感,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完全不予理会。无论如何,就连纽 约市警察局有时候也会请灵媒来办案。 萨克斯朝着窗口走过去。 “不行。”莱姆对她说,“我们还不确定他已经走了。”塞林托拉上窗帘的时 候,也小心地避开窗户。 奇怪的是,不知道棺材舞者确实的位置,反而比起他在二十英尺外用一把大型 来复枪指着你的时候,更令人觉得恐怖。 库珀的电话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 “林肯,是调查局爆破组的人。他们查过了爆炸物的参考资料档案后,表示那 些乳胶有一个可能的匹配。” “他们怎么说?” 库珀聆听了一会儿电话。 “这一类特定的橡胶并没有线索,不过他们表示,这和利用高度引爆雷管所使 用的材料并没有抵触,因为里面有一个乳胶气囊充满了空气。当飞机上升的时候, 高空的低压会让气囊扩张,并在某个特定的高度挤压成炸弹内部的电闸。触点完全 之后,炸弹就接着引爆。” “但是这一枚炸弹是由定时器引爆的。” “他们只告诉了我关于乳胶的事。” 莱姆看着装了炸弹碎片的塑胶袋。视线落在定时器上,想着:“为什么它会如 此完整?” 因为它被装在一片凸出的钢嘴后面。 但是棺材舞者也可以把它装在任何地方,他可以把它挤压在塑料炸药里面,让 整枚炸弹的体积缩减。定时器完整无缺,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一种疏忽,但是他现 在有些怀疑。 “告诉他,飞机爆炸的时候正在下降。”萨克斯说。 库珀转达了她的意见。他又倾听了一会儿之后,接着回报:“他说可能只是组 装时的一点差异。飞机爬升的时候,扩张的气囊打开了引信的保险;飞机下降的时 候,缩小的气囊终止了回路,然后引爆炸弹。” 莱姆低声说:“定时器是假的!他把它装在一片金属后面,让它不会遭到摧毁。 所以我们会认为那是一枚定时炸弹,而不是高度引爆弹。卡尼的飞机爆炸的时候在 什么高度?” 塞林托迅速地浏览了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报告。“它当时刚刚下降到五 千英尺以下。” “所以他们在迈马洛尼克机场外爬升五千英尺的时候,打开了炸弹的引信,然 后在芝加哥附近,降到那个高度以下的时候引爆。”莱姆表示。 “为什么选择在下降的时候?”塞林托问。 “这样飞机才华离得很远。”萨克斯说。 “没错。”莱姆表示,“这样棺材舞者才会有时间在爆炸之前,顺利地离开机 场。” “但是,”库珀问,“为什么他要如此费事地误导我们认为是某一种炸弹,而 不是另外一种?” 莱姆看到萨克斯和他一样迅速地找到答案。“不!”她叫道。 塞林托还是没有想出来。“什么事?” “因为,”她表示,“爆破小组今晚在搜查珀西的飞机时,寻找的是一个定时 炸弹,他们一直在寻找定时器的声音。” “这也就表示,”莱姆脱口说出,“珀西和贝尔的飞机上也被装了一枚高度引 爆弹。” “下降率每分钟一千两百英尺。”布拉德叫道。 珀西稍稍地拉回利尔机的操纵杆,减缓了下降的速度。他们刚刚飞过了五千五 百英尺。 这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种奇怪的嘀嘀声,她从来没听过类似的声音,至少不曾在利尔35A 上面听过。 听起来像是警报器之类的东西,但是距离遥远。珀西检视了一下飞机,但是没有看 到任何亮起红灯的地方。嘀嘀的声响又重新出现。 “五千三百英尺。”布拉德喊道,“那是什么声音?” 珀西耸耸肩。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大喊:“拉起来,往高处飞!马上!” 罗兰?贝尔热腾腾的呼吸出现在她的脸颊旁边。他蹲在她的旁边,手上拿着手 提电话。 “什么?” “飞机上有一枚炸弹,利用高度引爆的炸弹!我们一降到五千英尺就会爆炸!” “但是我们在……” “我知道!拉高!拉高!” 珀西大声喊道:“设定动力,百分之九十八;报告高度!” 布拉德一秒钟也没有犹豫,立刻将节流阀往前推;珀西则将利尔机往上拉高十 度。贝尔往后蹒跚几步,然后跌倒在地上。 布拉德叫道:“五千二百英尺,五千一百五十英尺……五千二百。五千三百, 五千四百……五千八百,六千。” 珀西?克莱在她的飞行生涯当中,从来不曾发过求救信号。有一回,一群不幸 的鹈鹕选择了她的二号引擎进行自杀,造成皮托管阻塞,于是她发布了一次报告紧 急状况的信号。但是现在,她在她的职业生涯中首度叫出:“求救,求救,利尔95FB.” “请说,FB. ” “报告芝加哥进场管理台,我们收到机上被装置炸弹的消息,需要立刻升高到 一万英尺,航向无人地带的上空等待航线的紧急许可。” “收到了,95FB. ”航空交通管制中心的飞航管制员平静地表示:“维持目前 的二四〇航向,允许升高至一万英尺。我们正在调度你们周围的飞机……将询答器 的电码转换至七七〇〇,并进行诉报。” 布拉德一边变换询答器的设定——调整自动发送FB遭遇麻烦的警告讯号到四周 所有雷达设施的电码——一边不安地看着珀西。诉报的意思就是透过询答器发送信 号,让航空交通管制中心的每一个人,以及其他的飞机知道雷达上的哪一个光点是 利尔。 她听见贝尔对着电话说:“除了我和珀西之外,曾经接近飞机的人就只有那个 业务经理罗恩?塔尔博特——并不是怀疑他这个人,不过他干活的时候,我的人一 直像猎鹰一样站在他的肩膀上盯着他。还有运送引擎零件的家伙也接近过,是格林 尼治一带的‘东北物流’,不过我仔细查过他了,为了确定确实是他本人,我甚至 拿到他家的电话号码,打了电话给他的妻子,让他们通过话。”贝尔又聆听了一会 儿才挂掉电话,“他们会再打给我们。” 珀西看了看布拉德和贝尔,然后转身回去驾驶。 “燃料呢?”她问她的副驾驶,“还能够用多久?” “我们的耗油量比预估的低,因为逆风一直都不严重。”他计算了一下,“一 百零五分钟。” 她谢了上帝、命运,还有她自己的直觉,因为她在起飞前做了不在芝加哥补给 燃料的决定,而加了足够飞到圣路易的燃料;还有联邦航空管理局规定的四十五分 钟额外飞行时间的燃料。 贝尔的电话又开始嘀嘀作响。 他接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然后问珀西:“那家‘东北物流’是不是送交了 一具灭火筒内芯?” “该死,他是不是把炸弹装在里面了?”她气愤地问。 “看起来是这样。货车送货到你们公司的路上,才离开仓库不久,车胎就泄了 气。司机忙了大约二十分钟。康涅狄格的州警刚刚在爆胎地点一旁的灌木丛里,发 现了一些类似灭火用的二氧化碳泡沫之类的东西。” “该死!”珀西不由自主地朝着引擎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还亲手把它装了上 去。” 贝尔问:“莱姆想要知道温度会不会引爆炸弹?” “有一些地方温度很高,但是内芯的温度还好。” 贝尔向莱姆转述了之后,表示:“他要直接打给你。” 过了一会儿之后,珀西在无线电里听见了接通联网的声音。 是林肯。 “珀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又大又清楚。这一回他逮住我们了,是不是?” “看起来是这样。你们还能飞多久?” “大约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很好,很好。”莱姆说,然后停顿了一会儿,“好吧……你能够从机舱内部 接近引擎吗?” “不行。” 又一阵犹豫。“你有没有办法让整个引擎分离?例如拆掉螺栓之类的,或是让 它脱落?” “没有办法从机舱里面做。” “你有没有办法在空中补充燃料?” “补充燃料?这架飞机办不到。” 莱姆问:“那你有没有办法飞到足以让炸弹的机械装置冻结的高度?” 他脑筋转动的速度快得让她吃惊,这是她永远都办不到的事情。“或许可以。 但是即使是用紧急的下降速度,我指的是俯冲,也需要八九分钟才下得来,我不认 为炸弹有任何部分能够维持完全冻结这么久。而且马赫冲击可能会把我们拆散。” 莱姆继续说:“好吧,如果让飞机继续往前飞,而你们从后面跳伞呢?” 她当下的念头是她永远不会抛弃她的飞机,但是实际考量之后,她答复:如果 把利尔35A 失控的速度,机门、机翼和引擎的设计考虑进去,跳出飞机的人极可能 因为冲撞而丧命。 莱姆再度沉默了一会儿。布拉德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在他的打褶裤上擦拭他的 双手。 罗兰?贝尔紧张得前后不停地摇晃。 没救了,她心想,一边望着下面阴暗深蓝的暮色。 “林肯?”珀西问,“你还在吗?” 她听见他的声音。他正从他的化验室或卧室里打电话给某个人。他用一种不耐 烦的声音说着:“不是那一张,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张地图。我要那一张做什么? 不对,不对……” 寂静无声。 爱德华,珀西心想,我们俩的生命一直都是以平行的方式一起向前的,或许我 们死亡的方式也一样。然而,她更为罗兰?贝尔感到难过。一想到留下他孤苦无依 的孩子,就令人无法忍受。 这时候她听见莱姆问:“你们剩下的燃油还能让你们飞多远?” “如果使用最高效率的设定……”她看了看正在忙着计算的布拉德。 他回答:“如果维持高度的话,大约可以飞八百英里。” “我有个构想,”莱姆表示,“你们能不能飞到丹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