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戴着乳胶手套的梅尔?库珀,站在那具在中央公园发现的年轻尸体旁。 “我可以试试脚底。”他沮丧地建议。 脚底的纹路和手指一样,全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过除非你已经有了对象的样本, 否则价值并不大,而且脚底的纹路并未归类在指纹自动辨识系统的档案里。 “不用麻烦了。”莱姆说。 这个人到底是谁?莱姆看着面前这具遭到凶残对待的尸体,心想。他是棺材舞 者下一步行动的关键。这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一种感觉:一处挠不到的痒。面对一份 明明知道是案情关键的证物,却没有办法破解。 莱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墙上的证物图表上移动。这具尸体就像他们在停机棚 里发现的绿色纤维一样,非常重要,莱姆可以感觉得到;但是为什么重要就不清楚 了。 “还有其他东西吗?”莱姆询问验尸官办公室的值班医生,尸体就是他送过来 的。他是一名已经开始谢顶的年轻人,头顶上面布满了点点的汗珠。这名医生表示 :“他是一名同性恋者。更确切一点,应该说他年轻的时候过着同性恋的生活方式。 他的肛门呈现反复交媾的迹象,不过这种行为已经停止多年了。” 莱姆继续问:“那道伤痕代表什么意义?外科手术吗?” “那是一个精密的切口,但是我看不出任何在这个部位进行手术的理由,可能 是因为某种胃肠的阻塞吧。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听说过这种腹腔的手术。” 莱姆很懊恼萨克斯并不在场。他想要和她一来一往地交换意见,而她会看到被 他忽略的细节。 他可能会是什么人?莱姆绞尽脑汁地想。身份是一门复杂的科学;有一回,他 曾经透过一颗牙齿证明了一名男子的身份。不过这样的程序相当费时,通常需要好 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 “进行血型和DNA 的比对。”莱姆表示。 “已经处理了。”值班的医生表示,“我已经将样本送到城里了。” “如果他的HIV 呈阳性反应,或许可以透过医生或诊所来指认他的身份。如果 没有这些能够追查的东西,血型比对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指纹…… 我愿意花任何代价来取得一枚指纹,莱姆心想。或许…… “等一等!”莱姆大笑,“他的老二!” “什么?”塞林托脱口问。 德尔瑞抬起一道眉毛。 “虽然他已经没有手掌,但是他身上有哪个部位肯定会被他碰触过?” “阴茎。”库珀叫出声,“如果他在过去几个小时内曾经排过尿,我们或许可 以取得指纹。” “哪一个人有这分荣幸?” “没有恶心得下不了手的工作。”库珀一边表示,一边套上双层的乳胶手套, 然后用指纹套印卡开始干活。他取得了两枚完整的指纹——从尸体的阴茎上下各取 得一枚拇指和食指的指纹。 “太好了,梅尔。” “别告诉我的女朋友。”他害羞地表示,然后将指纹输入指纹自动辨识系统。 屏幕上面出现了“请等候”的信息。 求求你,莱姆绝望地想,让他被归了档。 他确实曾经被归档。 但是当查询结果传送回来的时候,最接近电脑的塞林托和德尔瑞却不敢置信地 盯着屏幕。 “搞什么东西?”塞林托叫道。 “怎么回事?”莱姆大叫,“到底是什么人?” “是考尔。” “什么?” “是斯蒂芬?考尔!”库珀重复,“有二十处符合的比对,没有任何疑问。” 库珀找出了稍早让他们发现棺材舞者身份的复合指纹,然后将它和指纹套印卡一起 摆在桌上。“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莱姆纳闷不已,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结果? “会不会……”塞林托表示,“是考尔在这个人的老二上面留下了指纹?会不 会考尔也是一个同性恋?” “我们在水塔旁的血迹里,取得了考尔的DNA ,对不对?” “没错。”库珀回答。 “进行比对。”莱姆交代他,“给我尸体的DNA.我现在就要。” 他并没有失去诗兴。 “棺材舞者”这个称号我很喜欢,他心想。比起他为这份工作所选的名字“乔 迪”,这个不具威胁性、充满傻劲,又卑微无比的名字要好多了。 棺材舞者…… 他知道名字非常重要,因为他也研究哲学,取名字的行为只会出现在人类身上。 棺材舞者默默地对刚刚丧命并惨遭截肢的斯蒂芬?考尔表示:你听说过的人就是我, 我就是把被害者称为“尸体”的人。你可以称呼他们为妻子、丈夫、朋友,全都随 你高兴。 但是一旦我被雇用之后,他们就成了“尸体”,顶多如此。 他穿上美国执法官的制服,经过两名警卫的尸体旁边,朝着走道的尽头走去。 当然,他并没有完全避开所有的血渍,但是在阴暗的房子里,你根本看不出海蓝色 的制服上面沾了斑斑血红。 他正朝着第三号尸体前进。 那名妻子,如果你要这么称呼她的话,斯蒂芬。你真是一个又糊涂、又神经质, 双手擦洗得干干净净,老二摇摆不定的家伙。 渗透、评估、指派、消灭…… 斯蒂芬,我应该要告诉你,这一行其实只有一条规则:你要抢先所有的人一步。 他手上现在有两把手枪,但是还不到使用的时刻。时机未成熟的时候,他不会 采取行动。如果他现在错过了,今晨稍后的大陪审团集会之前,他将不会再有杀害 珀西?克莱的机会。 他安静地走进另外两名警卫所在的起居室里。其中一人正在看报纸,另一人则 看着电视。 第一个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看到制服之后,又重新低下头去看报纸。紧接着 他又抬起头来。 “等一等。”那名警卫表示,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认得这张脸孔。 但是棺材舞者并没有等下去。 他用颈动脉上的刷刷两下作为回答。那家伙向前卧倒,丧命在《每日新闻》的 第六页上面,安静得连他的搭档都没有让视线离开电视。屏幕里,一名戴了过多黄 金珠宝的金发女子,正在解释如何透过灵媒遇到她的男朋友。 “等一等?等什么?”第二名警卫问道,眼睛一直没从电视屏幕上移开。 他比他的搭档死得稍微嘈杂一点,但是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没发现。棺材舞者将 尸体拉平,然后把他们藏在桌子下面。 他确定后门的门框上没有感应器之后,溜到了屋外。前门的两名警卫虽然戒心 很高,但是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房子上面。其中一人迅速地看了棺材舞者一眼,点 头示意之后,又回去继续监视的工作。黎明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天际,但是依然存在 的朦胧让那个家伙并未认出他。两个人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地丧了命。 至于在屋后的岗哨里俯瞰湖面的两个人,棺材舞者从后面接近他们,由背部刺 穿了一人的心脏,然后刷刷割开了第二人的喉管。第一个人倒在地上断气的时候, 发出一声悲哀的惨叫,但是这一次似乎还是没有人发现。棺材舞者于是相信,叫声 听起来应该像是一只从拂晓美丽的灰粉天色中醒过来的水鸟。 * * * * * * DNA 的对比资料传过来的时候,莱姆和塞林托已经背负了一堆官 僚人情债。这一次检验的结果是一次速食的版本:聚合酵素连锁反应检验,但是实 际上这样的结果并不能作为结论。他们眼前这一具尸体是斯蒂芬?考尔的几率,大 约为六千分之一。 “有人杀了他吗?”塞林托提出疑问,他的衬衫已经皱得像放大五百倍的纤维 样本,“为什么?” 但是“为什么”并不是刑事鉴定专家的问题。 证物……莱姆心想,他只关系证物。 他盯着墙上的犯罪现场图表,仔细地审视案子的每一项线索。那些纤维,那几 发子弹,那些玻璃碎片…… 赶快分析!赶快思考! 你知道那些步骤,你已经处理过百万次了。 你鉴定那些客观事实,将它们数据化,并分门别类。接着你提出你的假设,归 纳你的推论,然后验证推论是否正确…… 假设,莱姆心想。 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只有出现过一个闪亮夺目的假设:他们相信考尔就是棺材 舞者,并将全部的调查都放在这上面。但是如果不是他呢?如果他只是一个工具, 而棺材舞者一直把他当成一项武器在使用? 诡计…… 如果是这样,肯定会出现一些不一致的证物,并指向货真价实的“棺材舞者”。 他谨慎地研读这些图表。 但是除了那些绿色的纤维之外,并没有任何交代不过去的东西。而对于这些纤 维,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我们并没有考尔的任何衣物,对不对?” “没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完全赤裸。”值班的医生表示。 “我们有没有任何他曾经接触过的东西?” 塞林托耸耸肩。“嗯……除了乔迪之外。” 莱姆问:“他在这里换了衣服对不对?” “没错。”塞林托回答他。 “把那些换下的衣服拿过来,我要看一眼。” “嗯!”德尔瑞叫道,“它们实在脏得可怕。” 库珀找到那些衣服之后,把它们拿了过来,并把它们放在几张干净的新闻用纸 上面抖、刷。他将找到的样本装上载玻片,然后放在复合显微镜下面。 “我们找到什么?”莱姆问,一边盯着库珀的显微镜传送到电脑屏幕上的影像。 “那些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库珀问,“那些颗粒,数量还不少,是从他裤子 的缝合处刷下来的。” 莱姆觉得自己的面孔开始涨红。部分原因是筋疲力尽所造成的血压不稳,部分 原因是不时纠缠他的那股捉摸不定的痛楚;不过绝大部分的原因,是追捕的过程所 带来的刺激。 “我的天啊!”他低声说。 “什么事,林肯?” “是鱼卵石。”他说。 “那是什么鬼东西?”塞林托问。 “是随风飘移的卵状石灰粒,在巴哈马一带可以看到。” “巴哈马?”库珀皱着眉头问他,“我们最近是不是听过一些关于巴哈马的事?” 他环顾了一下化验室,“我想不起来。” 但是莱姆记得很清楚。他的眼睛盯着布告栏上那一份联邦调查局针对阿米莉亚? 萨克斯上周在失踪探员托尼?帕内利的车子里发现的沙粒所做的分析报告。 他看着报告的内容:“提交分析的物质,在技术层面上并非沙粒,而是礁岩组 织当中的珊瑚颗粒,并包含了交合刺、海虫管体的交叉片段、腹足动物的外壳、有 孔虫。最可能的来源是北加勒比海、古巴、巴哈马……” 德尔瑞的探员,莱姆继续想着……知道曼哈顿一带最安全的联邦庇护所在什么 地方,并将地点告诉了对他施以酷刑的人。 所以棺材舞者可以等在那里,等待斯蒂芬?考尔的出现,和他攀交情,然后安 排自己被逮捕,并进一步接近被害者。 “那些药!”莱姆叫道。 “什么?”塞林托问。 “我当时脑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毒贩不会去稀释成药,这么做太麻烦了!他 们只会稀释在街头贩卖的毒品!” 库珀点点头。“乔迪并不是用奶粉进行稀释,他只是撒了一些毒品。他吞的是 一些假毒品,好让我们以为他是毒鬼。” “乔迪才是棺材舞者!”莱姆叫道,“快拿电话!立刻打到庇护所去!” 塞林托拿起电话拨号。 会不会太迟了? 阿米莉亚,我做了什么事?我是不是把你害死了? 天色慢慢转为一种金属玫瑰红。 远处传来了一阵警笛的声音。 那只游隼已经醒了过来,正准备动身狩猎。 朗?塞林托绝望地从话筒抬起头。“没有人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