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短暂的雷声之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开始落下。 房间里的窗户大大地敞开,不过不是游隼所在的那一扇,因为莱姆并不喜欢打 扰它们。 此刻房间里充满着夜里凉爽的空气。 阿米莉亚?萨克斯拔出软木塞,倒了一点夏多娜白葡萄酒在莱姆的平底杯和她 自己的高脚杯里。 她仔细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不敢相信。” 治疗床一旁的电脑上面,装了一套西洋棋系统。 “你不玩游戏的,”她说,“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看过你玩游戏。” “等一下。”他对她说。 电脑屏幕上的信息显示:无法辨识你刚刚说的话,请重新再试一遍。 他用一种清晰的声音说:“城堡到第四行吃掉皇后的主教。将军。”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电脑说道:“恭喜。”然后播放了一段苏萨的《华盛顿邮 报进行曲》。 “我不是为了消遣。”他表示,“这就像一套音响一样,可以让我的感官保持 敏锐。你偶尔也跟我玩一玩吧,萨克斯?” “我不玩西洋棋。”她吞了一口美酒之后说,“如果一个骑士追着我的国王, 与其想办法脱离困境,还不如轰他一枪。他们找到了多少数目?” “你是说塔尔博特藏起来的钱吗?超过五百万美元。” 查账人员查过另一组账簿,也就是没动过手脚的账簿,他们发现哈得孙空运是 一家盈利极高的公司。失去了一架飞机和美国医疗保健的合约虽然造成了一些损失, 但是充裕的现金可以让公司就像珀西所说的“继续在高空翱翔”。 “棺材舞者呢?” “在特别拘留所。” 特别拘留所是刑事法庭大楼里鲜为人知的设施,莱姆从未亲眼见过——没几个 警察见过——有人从里面逃跑。而且三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成功地从里面脱逃。 “妥善地料理他的爪子。”莱姆将这件事情告知珀西时,她表示。她后来解释, 也就表示锉平猎鹰的脚爪。 对这件案子特别关心的莱姆,坚持要知道棺材舞者在特别拘留所的一切。他从 警卫的口中得知,棺材舞者曾经询问所内的窗户、楼层,位于城里的什么位置等细 节。 “我闻到的味道是不是来自附近的加油站?”他曾经含糊地这么问。 听到这些事情后,莱姆立即通知朗?塞林托,要他打电话让拘留所的负责人增 加守卫的警力。 阿米莉亚?萨克斯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心想,该发生的事情现在就让它发生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脱口说道:“莱姆,你应该放下架子,”又一口酒, “我不确定应不应该说这些事。” “什么事?” “她对你来说是一个好的人选。应该会很理想。” 他们盯着彼此的眼睛时并不会不好意思,但是面对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萨克 斯还是低下她的眼睛,看着地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我知道你对她的感觉。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也知道她对你有什么感觉。”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是珀西?克莱。你或许认为她才刚刚守寡,此时此刻 不会想要另外的人,但是……你听见塔尔博特怎么说了,卡尼自己有一个女朋友, 是办公室里的女孩。珀西知道这件事。他们继续留在彼此身边只因为他们是朋友。 还有,为了公司。” “我从来不……” “放手去追求吧,莱姆,我是说真的。你认为不可能行得通,但是她一点都不 在乎你的处境。想想她那天说的话。她一点都没错,你们真的非常相似。” 有些时候,你在感觉挫败的时候,的确需要举起双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膝盖。莱 姆让自己的脑袋紧紧地贴着那一个豪华的羽绒枕头。“萨克斯,你到底从哪里冒出 了这个念头?” “行了吧,太明显了。我亲眼看到自从她出现之后,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看 着她的方式,还有你一心一意地要救她的命。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她很像克莱尔?特里林,几年前离你而去的那个女人,这就是你要的。” 哦……他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笑了笑,然后说:“没错,萨克斯,过去几天以来,我一直想着克莱尔。我 告诉你没有,是因为我说谎。” “每一回你提到她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出你仍然爱着她。我知道自从发生意外 之后,她就没见过你。不过我猜这件事对你来说并未告一段落,就像尼克离开我之 后,我和他之间的情况一样。然后你遇见了珀西,她一直让你想到克莱尔。而你也 了解你可以重新开始再和人交往,我的意思是和她,而不是……和我。嗯,这就是 人生。” “萨克斯,”他开口说,“你应该嫉妒的人并不是珀西,那天晚上把你踢下床 的人并不是她。” “不是吗?” “是棺材舞者。” 她杯子里的葡萄酒又晃了一下。她觉得一阵晕眩,然后盯着那些透明的汁液。 “我不明白。” “那天晚上,”他叹了一口气,“我必须在我俩之间画上一条界线,萨克斯。 我为了自私的理由,已经和你太接近了。如果我们要继续一起工作,我就必须拉起 这一道障碍。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能太接近你,不能在和你那么接近之后,继续 把你派到险境里。我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再发生一次?”她原本皱着眉头,接着脸上浮现了理解的表情。 啊,这就是我的阿米莉亚,他心想,一个杰出的刑事鉴定专家,只要一点提示, 她就快得像只狐狸。 “不,林肯,克莱尔是……” 他点头。“她就是五年前棺材舞者出击之后,被我派到华尔街犯罪现场的技术 人员之一。接近垃圾桶、抽出纸片、引爆炸弹的人就是她。”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咬着这家伙不放,而且如此不寻常地希望得知关于这名杀 手所有情报的原因。他想要逮着害死他情人的家伙,想要知道他的一切。 这是一场报复,纯粹的报复。塞林托知道关于克莱尔的事,他犹豫是不是应该 让珀西和黑尔离开的时候,担心的是莱姆个人的情感因素已经牵涉到这件案子里。 没错,是牵涉了。但是尽管目前被压抑在一段静止的生命里,林肯?莱姆依旧 是一个狩猎者,就像他窗台上的雄隼一样。每一个刑事鉴定专家都一样,当他嗅到 猎物的时候,绝对不会放手。 “就是这么一回事,萨克斯,和珀西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当然渴望和你共度良 宵,共度每一个良宵,但是我不能冒着更爱你的风险。” 对林肯?莱姆来说,这一段对话不仅令他自己感到惊愕,也让他觉得困惑。自 从发生意外以来,他一直相信打断他脊骨的橡木梁对他的心所造成的伤害更大,也 扼杀了他的一切感觉。他爱人与被爱的能力,就像他的脊柱神经一样,早已被压垮 了。但是那一个晚上萨克斯接近他的时候,让他发现原来自己大错特错。 “你能明白吧,阿米莉亚?”莱姆低声说。 “只能用姓氏。”她一边微笑说着,一边朝着床边走近。 她弯下腰,吻他的嘴唇。他往后退到枕头上,接着也开始回吻。 “不行,不行。”他坚持,但是却又更热烈地吻她一次。 她的皮包掉落到地上,夹克和手表则落在床边的桌子上。最后脱掉的一件首饰 是她的九毫米格洛克。 他们又再次亲吻在一起。 但是他退了开来。“萨克斯……风险太大了!” “上帝不会给你确定的答案。”她表示,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对方。接着她 站起来,穿过房间朝着电灯开关走去。 “等一等。”他说。 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红发掉落在脸颊上面,盖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莱姆对着挂在床架上的麦克风下达指令:“关灯。” 房间里接着陷入一片漆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