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节 犹太黑手党 在这座城市的发展历史中,下东区是整个曼哈顿保存旧貌最多的地区。 当然,过去的许多东西已经不见了。那绵延起伏的田园,约翰?汉考克(John Hancock , 1737-1793,美国政治家、独立战争领袖,他曾于1775-1777 年任大陆 会议主席,是《独立宣言》的第一个签署人。后来在马萨诸塞州历任九届州长。— —译者)和其他早期政府名人坚固的住宅,辽阔的淡水湖“德柯莱特”(这个德文 名字后来被错误地转译为“聚集地”,反倒更贴切地符合了这个日后污染得极其严 重的池塘),还有那臭名昭著的“五点区”(在19世纪初期,那里是世界上最危险 的地方,单是一座简易的出租公寓,比如现已破败的“地狱之门”,一年发生的凶 杀案就多达两三百件)。 不过,仍然有数以千计的老建筑保留至今——19世纪的出租公寓,殖民时期的 木头房屋,联邦政府早期兴建的砖头住宅,巴洛克风格的礼拜堂,以及几座由奢侈 腐败的国会议员费尔南多?伍德下令修建的埃及式公共建筑。这些建筑物有的已经 废弃,正面长满了野草,地板被迸生出的树苗挣裂;但也有许多仍在使用中:这里 是腐败的坦慕尼厅的所在地,是推车小贩和血汗工厂(指工资低、工作时间长、劳 动条件恶劣、残酷剥削工人的小工厂。——译者)聚集的地方,这里有“亨利街社 会福利之家”,有明斯基的讽刺画和恶名昭彰的意大利哥摩拉——犹太黑手党。像 这样一个曾孳生出如此众多的社会制度的地区,想让它完全消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载着那个孤弱的女人和她年幼的女儿,集骨者正开着出租车朝这个地区驶去。 在察觉到警察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后,詹姆斯?斯奈德又像蛇一样浮出地表, 在这城市众多的出租公寓寻觅藏身之地——当然这纯属推断。他找到适当的住所, 并在那里潜伏了好几个月。 在他驾车回家的途中,集骨者看见围绕在他身边的不是20世纪90年代的曼哈顿, 不是韩国料理、雾蒙蒙的面包铺、成人录相出租点和空荡荡的时装店,而是一个如 梦似幻的世界:戴着圆筒高帽的男人,穿着沙沙作响的硬毛布衬裙、衣服的缝边和 袖口都沾有街道的垃圾脏污的女人,畜力拉动的单座四轮马车和货车。空气里弥漫 着甲烷的气味,时而令人愉悦,时而令人厌恶。 但是,他心中挥赶不去的邪念驱使他再度开始犯案。不久,他便从巢穴中出来, 寻找下一个无辜的良善市民。这一次,他盯上了一个刚到这个城市读大学的年轻人。 车子穿行在臭名昭著的第十八区,这里一度有五万多居民,分别挤在一千栋老 旧的廉价公寓里。大多数人一想到19世纪,就会联想到棕褐色——这是因为老照片 的缘故。但是,这种联想是错误的。旧日的曼哈顿全是石头的颜色,在呛人的工业 烟尘、昂贵的油漆涂料和亮度不足的街灯衬托下,整个城市处处显得灰暗昏黄。 斯奈德悄悄跟在那个年轻人后面,就在他准备下手攻击的时候,命运之神终于 良心发现。两名警察恰好路过,他们一眼就认出斯奈德,就地展开了追捕。斯奈德 向东逃窜,奔上在这一事件前两年才完工、堪称工程界一大奇迹的曼哈顿大桥。然 而,他跑到大桥中央就停住了,因为从大桥那端的布鲁克林区,也有三名警察正迎 面向他跑来。他们是听见警笛哨音,以及曼哈顿同僚们的鸣枪示警,匆匆赶来支援 的。 也许是天意,斯奈德今天刚好没带武器。在警方的包围下,他爬上大桥的钢索。 他冲着桥上的警察破口大骂,责怪他们毁掉了他的一生。他越骂越凶,当警察逐渐 向他逼近时,他纵身一跃,从钢索上直接跳进哈德逊河中。一星期后,一位领航员 在福利岛岸边靠近地狱之门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尸体的皮肉已经所剩无几,螃 蟹和乌龟辛苦工作了很久,才把斯奈德的尸体净化成一堆他向来珍爱、迷恋的骨头。 他把出租车转进那条空旷的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东范布渥特街,停在房子正 前面。他先检查他离开时绑在门下的两条脏绳子,以确定没有人进来过。一阵突如 其来的骚动把他吓了一跳,他又听到那群野狗从喉咙里发出的咆哮,看到它们黄浊 的眼睛、茶色的牙齿,以及遍布疤痕和肿疮的身体。他把手伸向手枪,但它们突然 转身,狺狺狂吠着,追逐巷内的野猫或老鼠而去。 他向炽热的人行道望了望,没看到任何人影,这才打开车库的挂锁,回到车上, 把出租车开进车库,停在那辆福特轿车旁边。 在大恶人斯奈德死后,他的住所也被搜查,警方查扣了他的遗物,进行研究解 读。从他的日记中,警方得知他一共杀害了八个市民。他并非不屑去盗墓,根据他 自己的记载(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曾亵渎过城里几处神圣的墓地。没有一 名受害者应得如此冒犯,完全没有,他们全是正直的市民,勤勤恳恳,清白无辜。 然而,斯奈德却丝毫没有罪恶感,事实上,他似乎始终执着于自己那种疯狂的 妄想——他是在帮这些受害者的忙。 他停了停,擦掉嘴角的汗水。滑雪头套弄得他有点刺痒。他把那个女人和小女 孩拉出后备厢,推到车库里。那女人力气很大,拼命挣扎,他费了好大工夫才把她 们一一铐好。 “混蛋!”她大骂:“不要碰我女儿!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杀了你!” 他紧紧抱住她,在她嘴上贴上胶带。然后把小女孩的嘴也给贴上。 “肌肉会萎缩而变得疲软,”——那恶人用他无情但稳定的手写道——“骨头 是人体最坚强的部分。我们的肌肤会衰老,但骨头却永远年轻。我的目标是高尚的, 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拒绝接受它。我对他们所有人做的都是善事,他们现在都已 不朽。我解放了他们,把他们全变成了骨头。” 他拉她们到地下室,把那个女人重重地推倒在地,又让她女儿躺到她身边。他 用晾衣绳绕住手铐捆到墙壁上,然后转身上楼。 他从出租车后座取出她的黄色背包,又从后备厢里取出手提箱,推开一扇镶有 螺钉的木门,进入这栋房子的客厅。他正打算把它们推到角落里,却不知什么原因, 忽然对这对猎物的来历产生了好奇。他在一幅壁画前坐下来——壁画上有一名屠夫, 一手冷静地提着刀子,另一只手抓着一块厚厚的牛肉。 他先检查行李上的姓名牌。卡罗拉?冈兹。卡罗拉,为什么不叫卡罗,还多了 一个“拉”?他想不通。手提箱里除了衣服以外,没有其他东西。他又翻检背包, 很快找到了现金,大概有四五千块。他把钱放回背包带拉锁的隔层中。 背包里还有十几样儿童玩具:一个洋娃娃、一盒水彩、一包橡皮泥、一个土豆 脑袋玩偶。里面还有一台价格不菲的CD随身听,五六张CD和一台索尼旅行报时收音 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