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萝连连,怪异难解。他疑问身上是谁的心脏——_ 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告诉 我? 有什么顾虑昵? 除了我之外,还会顾虑谁呢?难道还有什么秘密? 或者什么 隐情不成? 经过孟博士的观察治疗,确认吴冰冰精神正常,手术后的她终于出院了。这 天早晨,她起床很晚。妈妈的学校离家很近,趁课间休息回来看看,见她正穿着 睡衣蹲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手忙脚乱地翻看着面前那堆五颜六色的报纸。茶几上 放着早上为她准备的牛奶、蛋糕,她只顾忙竞一点没动。 吴冰冰一目十行,翻看半个多月的报纸,每每都是看一版的要闻和地方版的 城市新闻,蜻蜓点水般搜寻她感兴趣的标题。什么日本客商兴建纸浆厂,在山区 飞机播种小叶桉;抢夺案件频频发生,警察便衣设卡一天破案20起;女画家姜兰 杀人案终审宣判,执行死刑时上千人围观……她“哗啦哗啦”流水般地往下翻看 着。 忙碌了一阵子,终于相信妈妈的话——她被麻醉休眠的这么长时间,并没有 什么值得记住的大事。生活平庸、琐碎,哪有那么多新鲜事儿。 妈妈问她吃药没有,她说吃过了。妈妈催促她快点吃早餐。 吴冰冰坐在茶几前,皱着眉头说:“妈妈,我不想吃这些。” 妈妈问她怎么了:“你不是早餐最喜欢牛奶、蛋糕吗? ” “我想吃咸的——我一睡醒饿时,就想到吃火腿,还有牛排,咸粥。” “你不是早餐总吃甜的,从不爱吃咸的吗? 那些高脂肪、高胆固醇——” “管它呢,反正我想吃……妈你说,我是不是手术后胃口变了? ” “想吃就吃,想吃什么妈给你买。啥变了? 没有变。” “那谢谢老妈,您太好了。” 妈妈下楼买东西去了。吴冰冰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活动着坐酸了的双腿。望 着头顶清朗洁净的蓝天,远处舒卷自如的白云,她感到此刻的心情特别好,一种 渴望放松的兴致油然而生,她真想跑出去,跑到屋外伸展筋骨,好好地散散心。 蓦然飘过来一串笑声,女孩子轻松、欢快的笑,像山涧清泉般纯净。她兴奋 地寻觅着,看到正前方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地,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孩子在纵情奔跑,嬉笑玩耍,很快就从远处向她这边奔来,笑声越来越大,面目 越来越清晰。有个穿红上衣、蓝裤子、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最先看到了她,朝她这 边指着,那群孩子也会意地朝这边跑着,边跑边推推攘攘地叫着、笑着…… 看着她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她羡慕地笑了,真想跑过去跟她们一起玩。 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回到了孩子时代,那些小朋友呼朋引伴的叫声,让她兴 奋得热血沸腾、手舞足蹈。她看到面前是一道石头砌成的围墙,墙外边是清幽幽 的水塘,走过水塘就是那片草地。她一纵身就爬到了围墙上,坐在墙顶看着那些 小朋友,两脚在水塘里搅动着,清凉的感觉从脚底传遍全身,很舒服、很凉爽… …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站在了水塘边,朝她笑着打招呼。这小 姑娘圆脸蛋,大眼睛,一笑两个小酒窝,很好看,而她的胸前还挂着一件闪亮的 东西,记得外婆家村子里住的一些小孩都戴过。对了,那是长命锁,银质长命锁。 那女孩从水塘边小径上走来,长命锁上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她依然天真 无邪地笑着,扬起细白如笋的胳膊招呼她下去,声音轻柔诱人:“姐姐,下来, 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快下来呀,快下来呀——” 妈妈在街对面的肯德基给女儿买了她想吃的火腿等食物,回来走到小区的大 门口,却见那里围聚了一群人,都在仰脸朝楼上望着,嘴里议论纷纷。她问出了 什么事,看什么呢? 几个人回答她,说楼上有个女孩想自杀。 她跟着往楼上看,见大楼中间有家阳台上坐个女孩,脸朝外坐在阳台护栏上, 两脚不停晃荡着。阳台上没装保护网,看那女孩的样子,随时都可能跳下来—— 一数楼层,12楼,她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叫着冲进了电梯,慌乱中碰掉了手里的 东西,也顾不得捡。嘴里不停地催着电梯,快点快点快点! 她打开自家的门冲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阳台上的女儿。望着她的后背, 她大气不敢出,咬着牙齿,轻轻地喊着:“冰冰——冰冰——” 一直喊了很多声,吴冰冰才梦醒似的,慢慢地扭过头来。 妈妈说:“别动,坐着别动——听我的话,身子一点也别动。对了——”她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走到女儿身边,“来,慢慢地把右手给我——” 她抓紧女儿的手,使出全身力气将她从上面拉下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倒在里 面的地板上。妈妈仍半天没有松开她,生气地责怪道:“你怎么了? 为什么坐到 那里? 你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是不是? 真的想自杀吗? ” 吴冰冰倒地一摔,摆脱了刚才的迷糊状态,自言自语地嘟哝着:“怎么了? ——刚才我做什么了? 没有要自杀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妈妈很恼火:“你不是孩子了,就是孩子也知道,一失足就掉下楼了。” 吴冰冰很困惑:“我真的……不明白,刚才……是怎么了? ——” 整个上午,吴冰冰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会儿走来走去,一会儿躺在床上, 思绪始终纠缠在一系列解不开的疑惑中。 她坐在桌前时,在面前的白纸上画出许多大大小小的问号。 桌上有一个笔筒,里面插着钢笔、铅笔,还有塑料尺、裁纸刀。有几次她将 裁纸刀抽出来又放进去,像把玩铅笔似的拿在手里,时而在面前晃来晃去,时而 无聊地切割着纸上的问号,一直不停地在玩着,中间差点割着手。她不明白自己 干吗对刀产生了兴趣,就强迫自己把它放在了笔筒里。可过一会儿她发现,自己 不知不觉又拿起了那把刀,下意识地用它在手背和胳膊上刮来刮去。她暗暗责骂 自己不能自制,再次郑重地将刀子又放进去。可是,她总感到自己的注意力始终 离不开那刀。她故意背对着不去看它,但大脑总忘不了那把刀的存在,总觉得那 刀瞪着闪亮的眼睛在看着她。这让她十分苦恼,索性转过身来,赌气地盯着那个 笔筒,又不解地拿起那把刀,在面前琢磨着——怎么那么奇怪? 难道这刀有什么 魔力不成? 正是这时候,妈妈推门进来了,看到她在眼前摆弄着刀子,又着实吓了一跳。 妈妈惊愕地追问她怎么了? 翻来覆去解释了大半天,才让妈妈相信她不是自杀。 妈妈告诉她,刚才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通知她两天后去复检。 这时,冰冰抬起头,迟疑地问:“妈,还记得前天我跟你说的事吗? ” 妈妈收拾着她弄乱的东西,问:“前天说的啥事儿? ” “我觉得——”她将手放在胸口上,“我这个心脏好奇怪。” 妈妈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有哪儿感到不舒服吗? ” 她皱着眉头说:“也不是不舒服,总觉得不对劲儿,不知道做手术时什么样, 反正醒来那天挺怪的。莫明其妙,我为什么会跑出医院? ……还有,那天在救护 车里,孟博士按着我的额头,这颗心脏好像害怕似的,疯了似的跳呀跳……” 妈妈笑一下:“你大了,平时就害羞,是不是因为孟博士——? ” 冰冰急了:“妈,扯到哪儿去了? 我说的是正事。” 妈妈连忙说:“好。你说吧,你说吧。” 冰冰接着说:“还有一种怪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妈妈显出专心在听。 “是叫声,是那颗心脏发出来的。” “哪会有什么叫声,那应该是——” “就像野兽的嘶叫声。” “得,心脏里会发出叫声? ” “那声音千真万确从我身体里发出的。” “荒唐,你是大白天说梦话吧? ” “真是野兽的叫声,高一声低一声的。” “谁信你的鬼话,胡说! ” “我说的是真的! ”冰冰有些无可奈何。 这时,电话又响了。妈妈连忙跑出去接电话。 冰冰抱怨道:“我说的明明是——算我没说吧。” 很快,妈妈又过来,喊她接电话,说是郭凯打来的。 郭凯是她中学、大学同学,又是她男朋友,两人恋爱五年了。同学们明天都 要去神农架实习,郭凯跑过来看她,只有半天时间,下午的车票都买好了。 半小时后,两人在街心公园走着。吴冰冰前面走,郭凯后面跟,半天没说话。 吴冰冰简直把郭凯忘了,她感到自己仿佛在幽深的山林里走着,有什么力量 牵引着她不自觉地向前,她眼前闪现出一幕幕影像:阴森的林阴尽头是明亮的阳 光,那儿有一座石砌的房子,房子周围是茂密的荆棘,还有一棵棵高大挺拔的夹 竹桃,开着白色的和粉红色的花。花丛中浮出一张张模糊的脸…… 看吴冰冰走着走着钻进了公园的树丛里,郭凯连忙追上去拉住了她。 瞅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郭凯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吴冰冰摇头。问她有 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吴冰冰也摇头。问她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吴冰冰仍摇着头。 郭凯亲近地揽她的腰,吴冰冰下意识地躲开了。 郭凯很惊讶。连吴冰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她对郭凯没了往日的热情,变得 什么都不想说,就像面对陌生人似的。 郭凯说:“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走了——” 冰冰说:“那就去吧。” “恐怕实习要两个月,我们才能见面呢。” “两个月——没事的。” “你怎么那么冷静? 你不能跟我——” “什么呀? 又不是生离死别。” “起码也说几句亲热的话吧——” “说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你过来——” “干吗? 我不过去。” “过来呗——” “干什么,我不想过去。” 郭凯上前抱起了吴冰冰,没想给她顺手抽了一耳光,郭凯被打傻了,吴冰冰 也因自己的行为愣住了。郭凯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吴冰冰委屈地嘟哝着:“你不要这样嘛——” 郭凯赌气地走了。吴冰冰在后面叫了他两声,他没理,走远了。 吴冰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想着想着,她哭了起来。 这天夜里,吴冰冰看书看得眼睛发酸,像小猫似的伸懒腰、打哈欠,可迟迟 不愿睡。其实她还有另一种隐忧,没有跟一惊一乍的妈妈说——每天夜里,她一 睡着就做梦,都是噩梦——这给她更多的疑惑和烦恼。 所以,她像往常一样,拖延着不愿早睡,不停地看书——虽然心思也不全在 书上。那书上的铅字幻成了一排排蚂蚁,一波又一波不停地向她进攻,总是被她 一次次地赶走,摇摇头来点精神,接着看下去。 直到深夜,她再也抵抗不住困倦的侵蚀,终于关上床头台灯躺下来,深吸了 一口气,放松疲乏的身子。她不希望那个烦人的梦再出现,又毫不畏怯地作好了 准备。眼皮沉重地合上后,头脑也渐渐模糊,朦胧中,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从天 而降,缓缓地将她盖住了…… ……她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在黑夜里独自游走着,不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看不见周围的房子,树木黑黢黢的;能闻到夹竹 桃的气味,还有一两声猫叫。她往前走着,见树丛中有一截石墙,墙上坐着一个 小女孩,穿红上衣、蓝裤子,扎着羊角辫子,胸前戴着个长命锁。她在旁边哧哧 地笑着,伸出小手往前方指着,轻声对她说:“姐姐,往那边走,往那边——”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那女孩消失了。便顿时感到脚下高低不平,像 是坠进了山间一个低洼、潮湿的坑洞里,茂密的荆棘和荒草迎面扑来。这时她听 到,由远渐近传来某种野兽粗重的喘息声,她吓得拔腿跑了起来。而那只野兽分 明在朝这边走,能听到它贪婪的呜咽声和爪子踩断灌木枝权的断裂声…… 她一边往前跑,一边紧张而哀怜地叫着。除了那只野兽的追逐外,她分明感 到黑暗中有个白色的身影也一直在跟着她,也许是那白色的身影在驱赶着那只野 兽。她两腿不听使唤似的,跌倒了一次又一次,总又是很快地爬起来,磕磕碰碰 地往前跑。她穿过一片树林,越过一片坡地,迎面看到一幢房子,和圆木栅栏围 成的院子。她跑过去翻过栅栏,躲进了院里。院里有竹竿搭成的篷架,上面坠着 奇形怪状的瓜果,在暗淡的晨曦里给人以狰狞恐怖的联想…… 房子里亮着昏黄的灯,有个穿灰褐色衣服的女人坐在屋中央,瘦小的身子背 对着门。她走进时低声说,求求你好心人,让我躲在这儿吧! 那女人竞没反应。 她走到对面,看到了她长发遮掩的脸,看不见头发下的眼睛,只看到扁平而苍白 的下巴,嘴唇紧紧地咬着,嘴角上有个痦子。她轻轻地晃一下她的肩,她就像一 捆稻草似的倒在地上,她这才看清那张脸,两眼挖去了眼珠,只剩下血糊糊的洞 …… 她惊骇地大叫着,从那个死人身上跳过去,拼命地跑出屋外。她听到树丛里 响起的声音,也分明看到树林深处有个女人白色的身影,就毫不迟疑地往另一方 向跑去。在她的身后,那个白衣女人发出阴森而嘶哑的叫骂:“你会跟她一样死 ! 那是我的心脏! 我不会放过你! 你会死的! 跟她一样死! 等着死吧! 死吧! — —” 她吓得全身颤抖,哭叫着往前跑,头上的乌云也怪兽似的跟着她。 回头望一眼远远甩在身后的村庄轮廓,才算松口气放缓脚步。她看到前面有 座很高的山,山头乌云缭绕,好像是在下雨,并听到了远处滚来轰隆隆的雷声。 有风从山那边刮来,推着黑压压的云。在乌云笼罩的山脚下,又见大片黑黝黝夹 竹桃…… 她感到身子随风雨旋转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抛人了树林中间,堵在周围的 是坚硬的树干和大朵的花。夹竹桃突然幻化成一张张苍白、血红的脸,同时竟伸 胳膊拦腿阻挡她,不停地将她绊倒,缠住,还在她脸上抓出一条条血丝来。她跌 倒了又爬起,惊吓得连嗓门都哭哑了。在树丛间来回跑着,怎么也跑不出去。 这时,一只猫从她面前溜过。她神志不清似的跟着那猫走。一抬头发现面前 有一棵枯树,还有一个人趴在树杈间盯着她。她退后缩在树丛中,审视着敞亮处 盆景似的枯树和人,发现那是个50多岁的男人,身架宽厚,灰发平头,阔脸,浓 眉,金鱼眼。他上穿灰西装,下穿黑裤子,脚底着一双平底布鞋。 她没见过这个人。但还是毅然走过去,告诉他自己被追逐,求他帮助她。说 半天他没应声。这才发现他是死人,是被两根树杈夹着脖子,站在那儿死的。从 他耳朵两边流下的血水在地上汪了一片。她再一次尖叫着转身跑去。 没想,她绊了一跤,等爬起来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转眼间天地萧瑟, 树叶落尽,林子光秃秃的,都变成了枯树。而枯树林外面,是白茫茫的,整一个 冰雪覆盖的世界。远处的那座山还在,但却被银色簇拥着,似乎拉近了距离。她 还在往前走,脸被干冷的风刮得难受,雪地的亮光刺得脑子生疼。猛抬头发现一 条狼,正挡在前方路口拦着她。 那狼面目凶狠,裂开的嘴冒着烟,獠牙冷光闪闪…… 她又往回跑,见远处山脚下有一所房子,就慌忙朝那儿跑去。到跟前,竞觉 得好像来过这里。那房子窗台上有一只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窗缝间钻进 屋里。她看到窗后有个白色身影晃动,又听到一个女人阴沉沉的声音:‘’该死 的! 你还我的心脏! 你还我的心脏! ——“ “啊! ——”吴冰冰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倒在床下,趴在床 和柜子之间的地上,满身是湿淋淋的汗水。 坐在地上喘息了半天,她仍为刚才恐怖的梦境而心悸。 她皱着眉头自语:“她的心脏? 什么意思? ——” 这天,在去医院的路上,吴冰冰问:“妈,您见过那个女孩吗? ” 妈妈感到突然,反问道:“哪个女孩? ” “就是——给我心脏的那个? ” 妈妈怔了一下,说:“没见过。咋了? ” 冰冰问:“您说,她长得什么样? ” 妈妈没回答,不解地看她一眼,自顾自地走。 冰冰说:“这些天来,我一睡着,就做梦。梦境里不是黑夜,就是灰蒙蒙的 天。总有个女人追着我,穿一身白,头发披散着,边追还边叫着骂着……只看到 她的身影,看不到她的脸,不晓得她长得什么样……” 妈妈突然打了个激灵,攥紧了她的胳膊。 她还要讲下去,妈妈说:“别胡说了。你又在吓老妈不是? 什么白衣女人, 披头散发的……哪会有这种事儿。我不喜欢听。” 见妈妈紧张的样子,冰冰连忙闭上了嘴。 她们来到医院时,值班护士说孟博士正在接待客人,要她们等一会儿。可过 了没多长时间,又来一个瘦高个女医生,说孟博士让她给冰冰作检查。 接下来检查也很简单,主要是看她手术后恢复情况,捺捺愈合的伤口,在上 面叩击几下,又用听诊器听听心律跳动,最后作了一次心电图……女医生对她说 看来挺好,一切正常,又说没事你们放心回吧。 这使吴冰冰有些遗憾——虽然她不愿让男医生给她检查,但眼下孟博士没亲 自给她检查,又使她觉得失去了一次验证的机会——这颗心脏是不是真的怕孟博 士呢? 所以,检查完后她没立刻走,妈妈也陪着她,一直等着孟博士。 终于,孟博士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还有一个比他年纪稍大的男人,看来 是孟博士送他离去,他们一同朝电梯走去。吴冰冰盯着那人走进电梯,又连忙跑 到旁边玻璃窗前俯视,等着他们从楼下走出来。她那时刻愣了——身架宽厚,灰 发平头,阔脸,浓眉,金鱼眼——她在昨天的梦里见过这个男人。而梦里的他死 了,是夹在两根树权间死的——她看着楼下那个人,还有灰色上装和黑裤子,让 她百思不解。 她看着孟博士将那人送到停车场,看着两人握手道别,看着那人转身坐上车 走了。 不大一会儿,孟博士回来,吴冰冰迎上去,急切地问:“孟伯伯,那个人— —刚才那个人,他是谁? ” 孟博士一惊,不解地问:“怎么了? ” 吴冰冰说:“我好像见过他,在哪儿见过,他是谁? ” 孟博士说:“不可能,你没有见过他。” “我随便问问,他是谁? ” “我说过,你不认识他。” “我在梦里见过他。”吴冰冰一急,脱口而出。 孟博士怀疑地看着她:“什么? 梦里见过? ” “是这样,我真的——做过那梦,”吴冰冰结结巴巴地说,“在梦里见到过 这个人,他死了,是被人杀死的——您信吗? ” 孟博士摇着头笑:“杀他? 你说别人把他杀了? ” “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才叫梦话。”孟博士宽容地朝她点着头,“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 没事就回吧! 注意身体,别胡思乱想,多休息。” 孟博士向走廊深处走了好远,吴冰冰才醒过来似的追上去。 “孟伯伯,我还有事想问你,您能告诉我——是谁捐给我的心脏吗? 你不说 是个女孩吗? 那她叫啥名字? 她家住在哪里? ” “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博士说。 “我想知道,她是谁? ” “不必要,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总得记住谁是我的恩人吧? ” “你只和医院有关系,医院对你负责到底。” “可我想知道,我想记住人家,你告诉我吧? ” “不行,医院对捐献者绝对保密,你回吧! ” 孟博士走进办公室,吴冰冰追到办公室,甚至坐到他对面,一遍又一遍地追 问。而孟博士,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敷衍、搪塞她。可她仍不懈劲地死磨硬缠, 弄得孟博士渐渐没了心情,板着面孔,始终不跟她说。 吴冰冰感到不解——岂有此理,是给我换心脏,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没想回到家,她向爸爸追问时,爸爸也同样不告诉她,任她怎么问,爸爸都 是回答不知道。而妈妈更是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无辜表情,让人急。 她想,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其中定有原因。有什么顾虑的呢? 除了我之外, 还会顾虑谁呢? 难道另有什么秘密? 或者有什么隐情不成? 就是有,那也不必瞒 着我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根本不管,我只是想弄明白自己疑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