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尚小月从窒息中醒了过来,她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摸了摸头发, 当然她频繁地摸了大约十几下才半信半疑地把悬在喉咙口的心放下了一半,尚小 月做的第二个动作就是下床去拿镜子,她在镜子里照了大约五分钟,直到确认她 的头发没有像梦里那样掉得一根都没留下,这才重新回到床上出了一会儿神。 尚小月躺回床上时才发现刘声似乎在她醒之前就已经醒了,他甚至提前打开 了灯,现在刘声正在看着头顶上的壁灯发呆,神色有些不那么正常。 尚小月无暇去想刘声为什么看着那盏壁灯发呆,而刘声似乎也没注意到她从 噩梦里醒来后对于头发的反常举动,这让尚小月感觉他们之间似乎不那么透明, 比如说隔着点什么东西,这东西类似于墙壁,而他们都看不见这堵墙壁而已。尚 小月也无暇对刘声述说她刚才所做的噩梦,她想她说了也没什么用处,最主要的 是,她将如何讲述那件她在现实里见过的白色睡衣? 所以尚小月现在关心的是刚刚跟她分手不久的肖正同,她想,他会不会也能 在这样一个不平常的夜里做一个类似的噩梦,并能在梦里见到那件他们共同见过 的白色睡衣呢? 肖正同 咖啡屋里一如既往地亮起一盏盏小烛灯,它们像一颗颗朦胧的星星错落在大 厅里。肖正同站在钢琴前面,钢琴上罩着高贵的天鹅绒布,使它看起来像是一只 雍容的天鹅。肖正同把罩在钢琴上的天鹅绒布轻轻扯下来,钢琴在朦胧的烛光里 闪着高贵的光泽。 肖正同打算弹一支比较舒缓的曲子,对于那支曲子肖正同烂熟于胸。他坐到 琴凳上闭了一会儿眼,似乎已经听到他的手指摁到钢琴键上之后它们发出的美妙 声响。每次坐到琴凳上之后肖正同都要闭一会儿眼,这是他酝酿感情的最佳方式。 而这次肖正同闭上眼睛之后,却听到钢琴已经发出了声响,他睁开眼,看到 琴键正在自己跳动,而他的两只手还都悬在琴键上方,保持着即将落下去的姿势。 肖正同感到很奇怪,他看着那些琴键正在错落有致地跳动,就像另外有两只无形 的手在敲击它们,而他看不到那两只手。 肖正同在梦里吃惊地看着那些跳动的琴键,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手指放 到那些不停跳动的琴键上,迫使它们听从他的指挥。这个时候肖正同听到钢琴正 在弹奏着一支似乎他从未听到过的奇怪的曲子。肖正同觉得这种奇怪的音乐正转 化成阴冷的气流,缓缓地从琴键上散发出来,开始在整个大厅里弥漫。 肖正同首先感到这股气流拂在了他的两手上,他感到了一阵寒冷。 大厅里如往常一样坐满了人,他们或转头看着窗外的夜景,或把头凑在一起 小声说话,没有人注意到弹钢琴的肖正同正把两只手呆若木鸡地停在琴键上方, 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今天晚上的钢琴曲不同以往。肖正同认为他们完全应该被这 支古怪的、听起来让人郁闷和哀伤的曲子引起注意,他们有权要求在这样一个温 暖的初春的夜晚听一些比较抒情的曲子。 最后肖正同果断地把他的两只手砸了下去,他闭上眼睛,希望琴键会像以往 那样无条件地听从他手指的指挥。但是他的希望没有实现,那首古怪的曲子依旧 在继续,似乎将要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直到把整个大厅变成一个坟墓。肖正同 睁开眼,看到他的手指根本无法对那些琴键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力量,它们只是徒 劳地在琴键上砸着,而琴键仍在自顾自地跳动。 大厅里的客人们以一种定格般的情景留在了肖正同的梦里,当小烛灯一盏一 盏地熄灭,大厅里重新亮起各种颜色的彩灯之后,钢琴声戛然而止,一个小时过 去了,肖正同呼了口气,他今天晚上的演出又结束了。肖正同感到他比以往任何 一个夜晚都疲惫,他疲惫得几乎无法从琴凳上站立起来。 最终站立起来的肖正同决定尽快离开这架古怪的钢琴回到音乐学院去,他打 算好好地睡个长觉。他转身去拿那块高贵的天鹅绒幕布,但是他惊讶地发现它不 见了,而在它原来停留的地方现在搭着一块白色的布,那块布看起来轻薄得似乎 能被一口气吹走。肖正同用食指和拇指把它提起来,发现它是一件白色睡衣,领 口和袖口都有着细碎的花边,看起来很漂亮。 肖正同把它蒙在已经无声无息了的钢琴上。 陶阳 滨海路上非常清冷,路的一边是大海,另一边是具有鲜明海边风格的小楼, 楼前面有绿化带,绿化带里一种名叫马路天使的花还没有开放。楼房静默地立着,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而海上孤独地飞翔着一只海鸟,一切都显得寂寥而阴郁。 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梦里陶阳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压抑。他走在滨海路上, 希望像以往一样看到明媚的阳光和行人,听到海涛发出远远近近的音乐,而这个 夜晚这一切都不存在,似乎突然之间它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掳走了。 陶阳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样一条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了的路上流连,气氛 似乎越来越恐怖,连海面上飞旋着的那只海鸟发出来的叫声都显得阴森逼人,海 水激烈地起伏不停,像有千万头野兽潜伏在海面下。有那么一阵子陶阳被这种越 来越浓烈的恐怖气氛弄得很紧张,他想尽快离开这个不太寻常的地方,但是他就 是迈不动双腿,似乎它们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陶阳低头奇怪地看着他的两条腿,它们是善于奔跑的,以往在运动会上它们 没少为陶阳挣过不错的名次和奖品,可是今天这个夜晚它们怎么了,好像丧失了 它们应有的能力。陶阳试图在马路上原地奔跑几下,像以往奔跑之前所做的那些 准备动作一样,但是陶阳惊讶地发现他们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竟然无法自如 地把它们提起来,它们只是离开地面大约有一公分的距离就颓唐地重新落下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