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望着手中的刀子,他心下已十分明白,这是船生安排他自我了断。他霎时间又 想起了生死不明的弟弟,从邱建设的口中,他隐隐觉得弟弟还应当活在世上。又觉 得这样死去实在冤枉,真正应该关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孟船生和温先生。他清 楚地知道,温先生就是邱社会,会不会是他为邱建设报仇而借刀杀人呢……罗海一 生信命,他不再想下去,决心碰碰运气,如果死了,就此了却一切;如果不死,他 要设法逃出去,即使被抓被杀,也死而无憾。 罗海停止了思考,屏住了呼吸,用指头顺着小腿的肌肉摸到脚腕的动脉处,举 刀刺入。开始并不感到疼痛,只是一阵发热,血一时没有出来,他又把持刀的手一 拧,只觉得钻心裂肺的疼痛,整个身子都在痉挛,那条木腿也在床铺上发出剧烈声 响。“出事了,有人自杀!快来人呀……”同屋犯人的呼喊声惊醒了号内所有的人, 在黑暗的牢房中传了很远。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顶吊着输血瓶躺在监所卫生室里,刑警队长 卓越在身旁伺候。见他醒了,卓越语重心长地说:“罗海,你真是个孬种!你一死 干净了,老婆、孩子和你亲弟弟罗江就都不要了吗?谁真正想杀你你不明白吗?” 卓越这句话猛然提醒了他,有一两秒钟罗海简直没有转过神儿来。卓越掏出一 段三四厘米长的铁管,顶端套着圆环,接着说道:“还不明白?让你看看他们的真 实面目!”说着,拿起罗海放在床边的假肢,把这段铁管和木腿的顶端铁环相对, 竟然大小一致,严丝合缝。 “这是从大船残骸的一间房中搜出来的,证实那是邱建设的住所。市里几起大 案的现场都留有这种圆环的痕迹,他们作了案,却把你的印记留在现场,你明白了 吗?” 罗海抱住了头,把木腿抓过来,恨得直杵地,他一切都全明白了。 罗海此时躺在监所卫生室的医护床上,他的左腿缠满了绷带,几天前流淌鲜血 的脚跟部还在隐隐作痛。他大睁着眼看着窗外昏暗中的云雾在飘忽,不时盯住室内 嗒嗒作响的电子钟表,默默计算着时间。他开始慢慢下床,用双手支撑,踩实了地 面,发现受了伤的脚踝还撑得住,靠着一把扫帚做拐杖,他迅速来到了屋外。卫生 所不在监区之内,没有巡逻岗哨,罗海几步跨过院落,靠近了监所大墙的拐角,这 里正好是探射灯的盲区,他用双手抠着墙缝,靠着过人的臂力抵住两墙形成的夹角, 终于攀上了墙端。这时候,他已经听到墙外运石料的火车在铁道上哐哐当当的倾轧 声了,车头上的白光已把周围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罗海突然双肘发力,立起了身 子,把一条木腿作为支点,垫在电网上面,纵身跃出墙外。在这一刹那间,塔楼上 的探照灯正好扫了过来,哨兵注意到一个黑影在光柱中一闪,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眼 睛出了毛病,直到那个黑影落在疾驰而过的火车上,才明白有人越狱,急忙鸣枪报 警。立刻,看守所内呼喊声、警报声和警犬的吠叫声响成了一片。 看守所里一直假寐的卓越此时在卫生所的床上翻了个身,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表,就手拔响了一个电话,低语道:“一切正常,按计划进行。” 孟船生在他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做木工活,他浑身上下只穿短裤,干得汗流浃背。 他现在是用一根上好的黄杨木雕一个老人像,那雕像的头部轮廓已经出来,比照的 就是眼前桌案上摆着的舅舅宋金元的遗像。准备雕好后安放在大船模型上。无意间 他走了神,雕刀突然将手指划了个半指长的口子。 十分迷信的他登时吓坏了,慌忙焚起三柱香,高高举过头顶,突然双膝跪下, 丝毫不顾忌地面上堆放的木块碎屑,对着遗像叩了三个响头,而后站起身,向着大 船外的正前方施了个大礼,把香火插入桌案的香炉之中。 孟船生吹了一声口哨,应声而至的,不再是那只像狗一样俯首贴耳的邱建设, 而是温先生。 “董事长,是你叫我。”温先生不再说香港话,用的是道地的本地口音。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