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季香未等车停稳,就跳下车朝戒严的武警部队战士跑去,连比带划,问他们见 没见到过这么高这么个模样长得胖胖墩墩的小男孩。有一个战士告诉他,是有这样 一个小男孩,在帐篷里。 随后有人将她带了去。 季香一撩开帘子,就看见儿子大墩坐在地上,正跟一个坐在小杌子上身穿防护 服的军官说话。大墩眉飞色舞的,显得极其兴奋。季香不错眼地看着儿子,生怕他 飞了似地,脚步不由自主在门口顿了一下。这时大墩也已发现了她,大叫了一声 “妈妈”,就扑了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季香也张开双臂,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 又亲又吻,热泪盈眶。 大墩说,“妈,您哪儿去了?让我这一通好找!我还以您不要我了呢。”季香 动情地说,“妈哪能不要你?妈什么都不要也不能不要你啊!”又说,“妈上城里 去了。你也不给白阿姨说一声就自己跑出来了,还拿白阿姨的钱,都快把白阿姨气 疯急疯了。你回去要给白阿姨道歉。”大墩说,“我给白阿姨留条来着……” 母子正说得欢时,季香感觉有人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就是刚才 跟大墩说话的那个军官。军官附在季香耳边轻声说,“你该穿上防护服。”季香笑 道,“不要紧,这是我儿子。”军官踌躇不决地说,“他是由茅坪村支书赵小驹送 来的。”季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什么?”军官重复了一遍。 季香一听,犹如五雷轰顶,慌忙拉住大墩问,“你到那村子里去了?”说着, 指了指静静地峙立在半山腰上的茅坪村。大墩使劲点头,手舞足蹈地说,“他们这 么多人都没看住我。我从草棵子里钻过他们的警戒线,进了村子。真好玩。” 季香听了,不由呆若木鸡。军官又附在她耳边催她赶快穿上防护衣。 季香眉毛忽然一立,大叫了一声,“我不!”军官不由愕然。 季香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拉着大墩的手朝土地庙走去。她要立刻给儿子检 查一下,看儿子染没染上那可怕的病毒。她在心里祈祷,但愿老天保佑,儿子平安 无事。 土地庙里有两个穿着防护服的武警军医正在用高压氧舱给村民做强迫式吸氧。 他们依次从村里抬来最需要做高压氧舱吸氧的人,做完一个再抬另一个。一个 一个轮着来,这是赵小驹的主意。他担心村民蜂拥而至,一旦摆不平衡,会出事。 两个军医都认识季香,见她进来,都朝他笑了一笑。季香也朝他们笑,却比哭 还难看。其中一个军医给她拿来一个小铁盒子和两只茶褐色的玻璃瓶子,三样东西 都放在一只密封的塑料袋中。军医告诉她,铁盒子是在村前的树林子里找着的,两 只茶褐色玻璃瓶是在村支书赵小驹家猪圈旁的杂草丛里找着的。 季香胡乱地点头,其实心不在焉。军医说完,她让他把东西仍旧搁回屋角,就 忙着动手给大墩检疫。她手有些不听使唤地从大墩的胖乎乎的胳膊上抽了半管血, 做了检疫。看着检验结果,她高兴地笑了。军官看见她笑,才松了一口气。 季香仍旧不放心,又给儿子大墩做了第二次检疫。这次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 季香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以致军官不得不帮她拿着检疫用品。大墩的第三次血 样检疫做完,季香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她直着两个眼睛,愣愣地看着儿子。那神情 就像土地庙供奉的木土泥偶一样。军官看见她的表情,已猜到了结果,不由轻轻叹 息了一声。两个武警军医却都有些莫名其妙望着他们。 原来大墩感染时间太短,疫情尚不明显,所以连季香第一次都未查出异常来, 还高兴呢,如果不是唯恐有误,再查第二次,恐怕不到大墩病情完全发作,她还会 庆幸呢。 季香在这儿伤心,大墩却还不明白,只顾手舞足蹈地讲述他的寻母历险记。 原来他是今儿早晨用从白青青抽屉里拿的钱打的过来的。开始他对战士们说他 是来找妈妈的。战士们以为他只是一个贪玩的小孩,把他轰开了。他见跟战士说不 通,就自己借着狗脚山上杂树和芭茅草的掩护,躲过了战士的警戒,爬进了茅坪村。 这一套他做来极其熟练,因为他经常与爸爸到公园做匹特博战斗游戏。战士们 又绝没想到这个小孩会有这样大胆。 大墩钻进茅坪村,傍门挨户地找妈妈。赵小驹听说有个小孩在村里乱跑,忙撑 着出来一问,竟是季香的孩子,不由大吃一惊。立刻把他送回了土地庙,可是土地 庙里没有人。赵小驹只好将他交给戒严部队。戒严部队见小孩是从疫区出来的,就 把他安在一个帐篷里,隔离起来了,为防他再度乱跑,还派一个人看着他。 大墩手舞足蹈说个没完,直到看见泪水止不住地从妈妈的脸颊上流淌下来,他 才觉得有些慌神,忙摇着妈妈的胳膊道,“妈妈,你怎么了?”季香擦去脸颊上的 泪水,轻轻拥住儿子,笑道,“没什么。一只小虫子飞进了妈妈的眼睛里。” 军官第三次提醒她穿上防护服。季香默不作声地把自己那件米黄色的防护服取 出来穿上。大墩觉得好玩,也想穿。季香说,“衣服太大,你穿不了。”大墩不依 不饶,撒着娇定要穿。军官说,“我去找一件小号的来。”说着去了,一会儿回来, 手里拿了一件小号的防护服。可是大墩毕竟年纪太小,虽是小号的防护服,他穿在 身上仍像戏袍子一样。可大墩仍旧高兴地滚在季香怀里。军官隔着防护服上的玻璃 面罩看见,季香抱着儿子,眼泪几乎流成了河。 -------- 书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