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节 具有欧洲特色的、潮湿得使人感到不舒服的冬季来到了。我们是在炎热的夏天抵达 这里的,如今已是初冬时节。自从开战以来,我们从未在任何地方停留得这样久。前线 寂静如故,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闷得人实在受不了。我们多么想向前推进,寻敌 打仗啊! 还在雨天和浓雾经久不散的日子刚刚来到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盼望冷天一到就发动 进攻。可是这里的12月份天气,却很使我们失望:小雪花在空中飘舞着,还没等到落地 就融化了。 当我们终于明白了处在主要方向上的前线地段何时发动进攻要取决于战争全局的态 势时,我们就很注意研究战争全局了。l2月初,苏联和法国签订了同盟互助条约。条约 明确切定:本条约旨在“彻底战胜法西斯德国”。我们这些身在前线的人都觉得这太好 了,这表明我们很快就要发动进攻了。但是,我们这一带前线却依然沉寂如故。在南方, 乌克兰第1、3 方面军继解放贝尔格莱德之后,又包围了布达佩斯,继续向德国在此次 战争中的另一个仆从国奥地利边境推进。在12月的后半月,报纸披露,德军在法国的阿 登地区大举进攻。德军只进行了几次反突击,就迫使不久前才开僻第二战场的盟国军队 向西仓皇溃退。 在布达佩斯,德寇竟枪杀了我方派出的劝降谈判全体代表。这实是前所未有的卑鄙 行径! 我们都在如饥似渴地仔细聆听每一条最新消息。美军和英军到底能不能顶得住正在 向比利时的列日地区和安特卫普地区大举进攻的德军部队呢?如果他们顶不住,那第二 战场实际上也就毫无价值,而且德军反而会投入更多的部队来对付我们。电台广播说, 在8 天时间里,德军前进了90—100 公里。我们正在维斯瓦。河边,期待着与盟军一起, 共同对法西斯德国发动进攻呢,我们不禁要问:1940年敦刻尔克战役的悲惨结局是否会 重演呢? 我们是在莫克什舒夫村过的新年。在波兰土地上生长的新年松树与我们西伯利亚的 新年松树一模一样。在从新西伯利亚发来的贺年电报的末尾,除了母亲和妻子的署名以 外,又增添了小女儿的署名。各处的新年祝酒词,全都重复着同一句话:“恭贺新年! 胜利就在眼前!” 德军深入比利时,使气氛显得更加紧张。在这期间,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慌恐不安 地写信告诉斯大林说,西线战斗吃紧,并且问道:盟军何时才能盼到“俄国在维斯瓦河 前线或别的地方发动大规模进攻”呢?当然,这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事情。在给丘吉尔 的复信中说道:在此次进攻中,“很重要的是,要运用我们在大炮和飞机方面对德国人 的优势”,不过,要发挥这种优势,“飞机需要等待晴好天气,大炮也必须避开低雾天 气才能进行瞄准射击”。但是,考虑到盟军在西线的困难处境,苏军最高统帅部决定, 各部队立即停止训练,不论天气如何,立即发动大规模进攻。元月7 日宣布支援盟军。 8 日,驻扎在维斯瓦河沿岸的各飞行团,全都接到向桑多梅日登陆场转进,到最前线去 的命令。 在我们这一带前线.仅用两天时间就全部行动起来了。我军地面部队利用暗夜掩护 渡过了维斯瓦河。各部队都明确了作战计划;研究了进攻区域。我随同师司令部一起, 在夜间乘车路过了维斯瓦河大桥。 寂静的暗夜被搅动起来了。每一条大路都被向前沿开进的无数坦克、弹药车、辎重 车挤得满满的。泥泞,土坑,沟坎,发动机的轰鸣,人们的呼喊声和偶尔出现的叫骂声, 坦克的炮塔,大地的炮架,战土们后背上的白雪,车前灯偶尔射出的短促的灯光……一 切都在缓缓地向前运动着.向维斯瓦河彼岸运动着。无论什么力量也无法阻挡这一股强 大的钢铁洪流趁着暗夜向前拥进。 我们飞行师的任务是,掩护雷巴尔科将军率领的坦克集团军。尽管这是一项很普通 的任务,但是,也必须会同坦克集团军司令部作战处共同进行具体研究,单凭着地图是 不行的。为了到坦克集团军去进行具体研究,我决定乘车顺着坦克部队将要发动进攻的 前沿地段走。 我乘的吉普车在用圆木铺垫的路上颠簸得很历害。车身溅满了污泥,结了一层冰。 我被汽车颠得五脏俱痛,可是,我要去的地力还远着呢。我只好用双脚抵住汽车底板, 身子使劲往椅背上靠,尽量使身体悬空,让身体略微舒服些。 我们途经炮兵阵地。只见到处都是大炮,一门紧接着一门,都明摆在平地上。这一 幅壮观景象,可真能使人忘怀一切。大炮上面都落了一薄层小雪花。要说伪装的话,这 也就算是伪装了。大口径迫击炮的炮身巍然挺立。“喀秋莎”火箭炮也都成排地停在那 里,炮弹头部直指西方。 我急切地朝着坦克集团军司令部驻地赶路。看样子,现在,只要一声令下,战斗就 会立即爆发,而我眼下却只能旁观而已。这怎么行?我得尽快赶路,各飞行团司令部和 飞行员们,都在各自的机场上等待着我去向他们下达战斗任务呢。 我的小汽车驶进了一片树林。嗬,任凭你朝着哪一个方向望去,到处都是坦克,黑 压压的一大片,你休想挤得过去!……坦克兵们都在围着篝火取暖。这同我l942年秋天 在罗斯托夫地区从空中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不论你朝着什么地方看,你见到的都只是 坦克,多得把地面都给盖得严严实实的。我在想,坦克兵们为什么敢于如此无忧无虑地 聚在一起烤火取暖呢?那么多大炮为什么竟敢暴露于开阔地上呢?看来,那一定是他们 再也不怕敌机来空袭了,因为制空权在我们手里。如今,天空已经成为他们的可靠的 “保护罩”。 坦克集团军司令部的地下拖蔽部里温暖如春,这里聚集着很多人。简短的寒喧过后, 我们立即在“战场”上肩并肩地干起来了。 几幅大地图平摊着。我看到地图上标着几个长长的粗壮的箭头。这就是即将爆发的 大会战的战场了。这一场大会战是我们早已想到了的,并且在作战计划中也早巳明确了 的。我们的兵力就是按照这一场大会战的需要布署的,储备待用的炸弹、炮弹和火箭弹, 也都将在这一场大会战中施展威风。只要一声今下,这一切都将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告诉我,在炮火急袭之后,坦克部队将从什么地方突破敌军防线,初始任务是 什么,以及后续任务是什么。这一切全都在地图上标示着,全都有具体地点。 “您的意见呢?”参谋长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转向我问道。 我的意见吗?我只能说这太好了。不过,看来,我们这个飞行师只能掩护主要突击 方向上的坦克部队,因为主要突击方向上的分枝要比其他方向上的分枝多。他们向我详 细介绍了主攻坦克集群的突击方向,并且明确告诉我主攻坦克集群将在某日某时进抵某 地区。 我们飞行员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详细地和坦克部队共同研究过协同作战问题呢。 现在,我必须把这个作战计划的总体概貌告诉每一个飞行大队长,以至每一个飞行员, 让他们心里有底,使他们事先知道这些标在地图上的弯曲的粗壮箭头,都经过地面上的 哪些地方。这样做是为了便于他们尔后从空中辨认。 早晨,我告别了坦克部队。不久,我们就会在另一种条件下相会的。我的小汽车又 在铺垫着圆木的坎坷不平的路上颠簸着向前驶去。大队大队的汽车,正源源不断地迎面 驶来,我们不得不常常躲在路旁等待时机。 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机场。在这里,我反而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 界。这里十分平静,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小雪花慢悠悠地在空中飘舞着,随后就安详地 落在每一架飞机的机身和机翼上。 我感受到了这里的平静气氛。但是,我自己最清楚,这种异乎寻常的沉寂带有多么 大的欺骗性啊。沉寂即将被炸毁,将在一瞬间被撕得粉碎! 这是暴风雨将临前的沉寂。那正是我们等得不耐烦的急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