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戳一站与精气神 盖派理论虽然有各个方面,但它们都有内在联系,是相互贯通的。“一戳一站” 便是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的理论下派生的,它是戏曲表演 的基础。开蒙学戏,第一课就是教“一戳一站”,出师登台后研究的也是“一戳一 站”,直到年老,功成名就,也还要研究这“一戳一站”。 从浅到深,永无止境。 一个人最基本的动作就是“戳”。一根木头戳在地上,这叫“戳”。人的戳, 就是两脚分开,双目平视,挺胸,收腹,双手自然下垂,全身肌肉放松,端端正正, 聚精会神,这是动作的最原始状态,应该是人人都会做的。 “站”就是在“戳”的基础上再进一步。两脚成丁字步。过去人说:“坐要有 坐相,站要有站相”,是作一个有品局的人应有的体态,也是美的最起码的要求, 否则歪胯斜肋,没有品局,就是丑了。如果这第一步作不好,就谈不上表演。因为 表演的一切动作都离不开这原始的“一戳一站”。难也就难在以后姿势变化,动、 转、走、看、扭、翻、抬、闪、坐、观……都仍要保持这“一戳一站”的精神品局。 不少人“一戳一站”还可以,一动就全跑了,不是那回事,等静止下来,才恢复原 状,这就是断的,不是浑然一体、完整的。 “一戳一站”更深一层的意义,就是与“精气神”相结合。“精、气、神”也 是盖派美学的一个重要内容。因与“一戳一站”有密切的联系,就不再单独论述了。 所谓“精”就是精神,“气”就是运气,“神”就是神情。木头插在泥上中谓 之“戳”,但木头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有思想感情,精神灵魂,是鲜灵活脱的生 物。怎能像木头戳在那里?因此必须有精神,作为演员,台上更要精神百倍。萎靡 不振,怎吸引人?要做到这一点,除抬眉张目外,更要懂得运气,要将气提到胸口 下,小腹上,人一提气,双目睁开,精神自然就来了。但要保持这状态可不容易, 往往一动,气就跑了,气一下坠,精神也落了下来。要做到不论行走坐卧,都保持 住,这就得下功夫练。更不容易掌握的是“神”。就是一个人的“神情”。因为人 各有异,不同的人,在不同情况下,各有不同的“神情”。这三者具备,方才可以 说掌握了“一戳一站”的“精、气、神”。也就是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活的人。 因此,“一戳一站”,再深入一步,就是与人物性格的结合。 演员表演第一件事就是要知道你演的是谁?这是“一”。如果你演的是周瑜, 你得知道他的历史、身份、性格。他是三军都督,年少英俊,风流潇洒。你心中要 产生这样性格与身份的形象,才能知道应该怎么“站”。这个“一”找不到,或找 不准,就谈不上“二”。 “二”是内外一致。光心里有还不行,要表现出来。如果周瑜站着还像那么一 位年少英俊的三军都督,一开口,像李逵,像七十岁老人,或像十七岁的孩子,内 外不合,这都不行。 “三”是在“一”与“二”的基础上,运用到动态上。那就是戏中人物的一举 一动都离不开人物性格,不论文场,武场、唱、做、念、打都离不开人物。即使是 在开打时,也同样是人物在开打,不是你演员在开打。要打出性格与思想感情来。 不少人“一”与“二”都还可以,一到“三”,人物全跑了,可见要一气贯通 很不容易。 实际上是人物性格决定人物举止。因此,要完美地达到“三”,就看你对“一” 把握的深度和准确度,以及如何把它相应地体现出来。 他说,有人演林冲误闯白虎堂,一见横匾,情知不对,正想退出,上来二校尉。 林冲一见大惊,浑身哆嗦。接下来高俅出来,喝令拿下。林冲脱下褶子与校尉打了 起来,最后被打倒在地,将他捆绑起来,从他身上夺下宝刀献给高俅。这样表演就 糟蹋了林冲,以他的本领竟被几个校尉打趴下了。他既能开打反抗,有刀在手,如 何不干脆杀掉高俅?高俅不先骗下他手中宝刀,却喝令拿下,岂不怕他执刀行凶? 如果正确理解林冲,他误闯白虎堂,合情合理的表演应是:他看见高悬的“白 虎堂”横匾,知道这是军机重地,不能带刀,待要走,又想这是高俅派人叫他来的。 自忖问心无愧,虽然狐疑,但态度从容。正要退出,左右上来四个校尉,中间踱出 高俅。林冲上前叩见,并献上宝刀,高俅将刀接过,然后突然变脸,喝令拿下。这 时林冲不能对抗,如论武艺,四个校尉决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不能动,因为他怕的 不是“官”而是“管”,是“王法”。 这就是因为他是十万禁军教头身份的缘故。如果一动手,反而是犯法了。还是 有理说理,想到此,他将双手背后,听任校尉把他捆绑起来。然后俯下身去,对高 俅说:“我有下情禀告。”将自己奉命献刀误入白虎堂的真情陈述,以求能得到高 俅的谅解。 他说,林冲正是这样一个不想触犯王法的人,所以他最后投奔梁山,才让人感 到完全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 按照这种表演,这个“三”是找对了。那种林冲在白虎堂开打的表演,虽然也 很热闹,但显然不符合人物性格、身份,这个“三”没有找准,其原因,恐怕还是 这“一”没有找准。 “一戳一站”要与人物性格相结合,但还得看人物在什么当口。不同时期,应 有不同的“一戳一站”。试以武松打比,就有几个阶段:一、在家中,遭荒旱,生 活困难,出外谋生;二、在柴家庄,生了病,柴大官人待他甚好,他也很敬重柴大 官人;三、离开柴家庄,路遇猛虎,成了打虎英雄,做了都头,市面也见得多了; 四、替兄报仇,狮子楼杀死西门庆,发配孟州。经受磨练比刚离家出道时深得多; 血溅鸳鸯楼,夜走蜈蚣岭,已是饱经沧桑,历尽艰险。人物历经这些发展阶段,思 想感情、性格身份都相应有发展有变化,因此人的“一戳一站”也都有所不同。例 如他虽感激柴进对他的知遇之恩,很尊敬他,但也不能哈腰作揖,过于谦卑。打了 虎,是英雄样,但见了兄长,仍是很亲热的小弟弟。做了都头,大小是个官,不再 是过去在家时平民模佯,但不是那种摆谱的官,应不失草莽英雄的品局。最后,夜 投二龙山,那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在悲壮凄怅心情下的英雄。 一个好的演员,必须善于掌握与表现人物在不同情境下的“一戳一站”。 因此,我们说,“一戳一站”是表演的基础,也是表演的全过程,是最原始的 表演,也是终身追求的目标。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