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亨德丽吉喜主一女,阿姆斯特丹的牧师们对我在无痛外科手术方面 的研究表示了意见一六五四年九月,大祸突然降临。 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我的病人忽然死去两个。她们是在我使用普通的一剂麻 醉药时死去的,这件事使我大为惊异,因为她们给送进医院时要求动的手术并不严 重,在一般情况下,她们恢复健康的可能很大。但是她们在吸进几口大麻毒烟之后 竟死去了,为使她们甦生而作出的一切努力全然无效。 她们俩都是中年妇女,象我国大多数妇女一样,都是从十九或二十岁起,就一 直被迫生孩子,她们的健康情况比较差。 这个不幸事件的消息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一向不赞成我的医疗方法的人们幸 灾乐祸。他们早就知道,这类事件总有一天要发生的。如果让我继续这样行医,我 终究会把全阿姆斯特丹的居民都治死。当局应当加以干涉,封闭那个所谓的医院。 至于我本人,则应被勒令退出医师公会。我违反了上帝的意志,试看现在得到了怎 样的结果! 没出二十四小时,我就收到了由一位市长签署的公文。其中告诉我说,在这次 事件未经官方查明前,不许再用麻醉剂。三个颇有名望的医师奉命前来对我那两个 不幸的病人进行解剖,并向当局汇报。其中一人是我的好友。 另外两位都是旧派医生,暗中认定我是江湖骗子。 尸体抬进解剖室。后来三位医师一致报告说,死亡大概是由自然的原因引起的, 因为两个女人似乎都患了瓣肿大症,在这种情况下,对循环系统的任何突然震荡都 可能致命。因为即使动手术时不用任何麻醉剂,她们也几乎是同样肯定要死亡的, 所以可以认为,解痛剂的使用在这种情况下对事件的不幸后果并无责任。这是一个 很能使我宽慰的消息,但不幸当局认为,不必把他们的委员会的这种发现告知公众, 因而全城依然谣言纷纷,说是有个医生惯于毒死病人,企图获得他们的尸体,把他 们切成碎块进行研究,然后便拿那些碎块喂老鼠。 这是第一件倒楣事。 第二件倒楣事接踵而来。 我对亨德丽吉既然有了稍进一步的接近,她对我也就不再象起初那样羞怯,所 以她同我谈起她对将来的分娩所怀的忧虑。她从前生过一个小孩。那孩子是在她到 伦勃朗家居住一年以后出生的,但落地之后就死去了,她也经历了一次风险,几乎 因剧痛而送命。直到如今,她每逢想起那件事,苦恼不堪的记忆便使她不寒而栗。 她完全预料到,这一次小孩子势必不得不强行取出,假若果然如此,我肯不肯动手 术?我对她进行了检查,发现她的担心也许有道理。她的骨盆生得特别窄,小孩子 却已经长得很大。我答应她,我愿意按照她的要求做,并建议她到我那里去,那边 地方宽敞,进行工作时,要比在一般人家造在墙壁里的闷气的床铺上方便得多。最 初她犹豫不决。淳朴的人们似乎认为,在自己家外生下的孩子是有罪的。但是伦勃 朗很赞成这种安排,在十月里第一星期的上半星期,亨德丽吉来到了医院里。 五天后,她感到第一阵疼痛。她的分娩延续了整整三天。最后她实在痛苦不堪, 要求把她治死,甚至企图从床上爬到窗口跳下去。第四天早晨,看来我似乎非动剖 腹手术不可了(我担心否则胎儿会死亡),这时她对我说,她忍受不下去,要求我 给她吃些立即见效的毒药。我却反而让她服了大麻精汁。由于她已筋疲力尽,所以 这种麻醉剂功效奇著,直到助产妇把新生婴儿(是个女孩,结果证明不需动手术) 洗净擦干,抱给她第一次喂奶的时候,她还久久地昏迷不醒。她复元很快,两星期 后,便又回到布利街原来的住处,看来面色很美,心情也挺愉快,那种兴致勃勃的 神情一如往昔。 十月底的一天,婴儿在老教堂里受了洗。那牧师必已得到市政厅的暗示,认为 再对他们作吹毛求疵的议论有欠妥当,小女孩柯奈丽雅这才作为伦勃朗·凡·莱茵 和亨德丽吉·斯脱菲尔斯的女儿,正式记入户籍薄,没有提出令人难堪的问题。 但对我来说,这只是我的倒楣事的开始。 亨德丽吉深为感激。她确实感激不尽,她对服侍她的保姆说,我对她非常的好, 当她认为已经忍受不了那次严重考验时,我救了她,使她没有再受苦。那个保姆虽 是个能干而善良的女人,但象她的所有同行一样,也是个不可救药的多嘴的人,把 这话告诉了邻居们。 “你们知道吧,约翰医师在最后关头给她吃了一种药,她就再也不觉得痛了。 这不是太妙了吗?不过当然啰,这跟我在《圣经》上看到的不大一样。”这么一来, 真是火上加油。 一星期后,塞伯德阿牧师以“分娩不念上帝咒文”为题,作了一次著名的讲道。 两星期后,全市都知道了“这个装作比上帝更聪明的自由思想家兼阿明尼阿斯主义 者”的医院里所进行的可耻的和亵渎的勾当。谣言一经传开,完全无法收拾。 没出一个月,塞伯德阿就觉得自己已有足够力量带领受害市民的代表们前往市 参议会,要求立刻逮捕我,并建议永远封闭我的“诊所”。他率领着他那个教区的 数千居民参见了当局。 我不愿意写下后来的事情,因为这样做在某一方面非常真诚地赞美当局对我个 人的信任。当局对这个年轻的教区牧师说,如果他再为这件事纠缠他们,他们一定 把他吊在阿姆斯特丹市设置的最高的绞刑架上,并令法警将他一骨碌踢出了会议室。 我希望这是我的最后一点麻烦,现在我又能安静地继续进行我的实验了。但是 两天后,半夜里,几百个男男女女结成的人群,仿佛都在服从着一个意志似的,悄 然无声而且很有秩序地突然闯进我的医院,把他们在那里发现的十八个病人抬到街 上(幸亏那一夜不太冷),然后放火烧着了房屋,暴徒们又象来时那样悄然无声而 且秩序井然地溜走了。 等我赶到火灾现场,房屋已经无法挽救。它一直烧到次日下午。我所投资建立 的这个旨在造福人类的医院,已经化为乌有,只剩下四堵焦黑的断壁,一堆冒烟的 木梁,许多火热的红砖。 我的梦想从此成为泡影。 我向市长们请愿,坚决要求赔偿。我的产业是由于他们未能镇压的一次暴乱而 被烧毁的。 仙们对我说,我做得很对,他们将采取必要步骤,满足我的要求。在把这个议 案提到他们的日程之后整整七年,他们才终于作出决议,赔偿我所要求的总数的三 分之一左右。又过四年,他们才付给了他们所答应过的半数。 当我暗示出这种处理的不公正,并建议至少付我百分之五或六的累积利息时, 他们却告诉我说,当局对我已经算特别慷慨,我多少拿到一点就该满足,否则恐将 一无所得。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的这位穷朋友在破产的那些可怕的年代里,我一直爱莫能助。 那位精明的洛德威克又算说对了。我曾经力图造福人类——而这样做是否明智, 不该由我来说。我曾经按照我的能力特长,力图为那些不如我幸运的人们做点事。 而他们却怒不可遏,摧毁了我的事业,就因为我敢于使他们摆脱在他们看来比生命 本身更宝贵的东西——他们的痛苦。 塞伯德阿·哈捷文达斯牧师作了一次洋洋得意的讲道。 我却又得靠挂牌行医维持生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