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捍卫国联而战斗
战争年代对罗斯福产生的影响是使他成熟起来。漫长的工作时间、难于达成的
决议、无穷无尽的会议、令人精疲力竭的旅行以及同华盛顿和国外掌握实权的官员
们进行的讨价还价,凡此种种把他锻炼成为一个富于经验的政治家和行政官吏。他
在大部分时间内大刀阔斧地把工作推向前进,极力敦促他的上司和下级行动起来。
对他来说,这种做法是轻而易举的——而困难却在于要有耐心先走一条曲折的道路
后再采取行动。这类工作大都需要煞费苦心,而且是默默无闻的。
岁月在他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他的前额显出了隐约可见的皱纹;他在奥尔巴尼
时期那副平滑的、几乎可以说是细嫩的面庞,此时比以前略微清瘦,皱纹也更深了。
鬓发逐渐稀疏了。一双蓝眼下面开始出现黑圈——这是罗斯福家族的一个特点。但
他仍然显得年轻,容貌基本不减当年。他没有发胖,身体仍很柔软。在炎热的夏季
打高尔夫球一天能够获得五十四分,而且可以不费力地跳过一排椅子。耶鲁大学著
名教练沃尔特·坎普说罗斯福“体形优美,像一个运动员那样肌肉发达”。坎普是
罗斯福请到华盛顿来为海军制定健身计划的。
他的家庭负担也有所增加。他这时已有了五个孩子。小富兰克林·德拉诺·罗
斯福1914年8月出世,约翰·罗斯福1916年3月诞生。全家一年的大部分
时间里都住在华盛顿,夏天总要到坎波贝洛逗留一段时间,其间还常到海德公园去。
侍候他们全家的用人不少,有时多达十名。罗斯福的薪金和投资收益加起来每年约
有两万七千美元,然而,奢侈的生活开支很大,他的母亲偶尔对他有所接济。
社会活动也迫使他在另一方面作出了牺牲。他很多时间都离开了家人,当孩子
们病得比较厉害,或者一个孩子在野餐时被火烧伤了,他都没有在家。由于远离家
人,他的忧虑反而加深了。有一次当小儿麻痹症正在流行时,他死缠着丹尼尔斯不
放,最后这位部长只好允许他派遣一艘驱逐舰到坎波贝洛,把他的孩子们从海上送
回家去。像其他知名人士一样,他的私生活也成了造谣生事者攻击的对象。有个谣
言不胫而走,说罗斯福另有新欢,埃莉诺提出解除婚约。造成困难的原因充其量不
过是长期两地分居。他从华盛顿写信给他妻子说:“如果你认为或者主观臆断我不
需要你整个夏天都住在这里,那你真是太神经质了,因为你知道我确实希望你这样
做的!但是老实说,你应当在坎波贝洛连续呆六个星期。我也应当这样,只是你能
够,而我不能罢了……”
罗斯福在战后初期给人们留下的形象是:一位生气勃勃的年轻的行政官。这时,
他的工作要求他承担众多的紧迫的“实际”任务,而不是冒险性的作战行动。主管
这项任务的大部分工作落在这位助理部长肩上。他现在对于改进联邦政府的组织和
管理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深刻理解行政管理机构在政治方面的关联,反复敦
促应使总统在编制预算方面享有更大的支配权,国会应把拨款活动交给一个综合委
员会来对参众两院进行整顿,人员的晋升应当根据工作效率而不是年资,现有的政
府机构应加以改组,重新分工,各行政部门的负责人应得到更多的权力。
他对于政治采取审慎态度。1920年2月他写信给一位支持者说:“坦率地
说,如果今年共和党占优势的话,我个人则不愿在秋天过早地去作牺牲品。”但这
却正是他将要做的事。
1919年的最初几周,罗斯福在欧洲处理海军事务。他协助清理战争的善后
问题,而伍德罗·威尔逊则在巴黎试图为和平奠定基础。总统当时正处在他的事业
的顶峰,他对欧洲进行访问时仿佛是一位无冕之王。一位观察家说:“从来还没有
人得到过如此热烈的欢呼。我曾看过福煦、克莱蒙梭驱车而过,也曾见过劳合·
乔治、将军们、凯旋归来的部队、旗帜,但威尔逊在车上听到的欢呼却不同,它是
非人的或者说是超人的。”
威尔逊在2月中旬风雪交加的一天离开法国返美。他得意洋洋地把拟议中的国
际联盟盟约的一份草案带了回来。同船的有助理海军部长,他和妻子一同返回华盛
顿。一天,罗斯福夫妇同威尔逊夫妇及其一行共进午餐,谈话内容多半是互相交换
情况。席间,总统谈到了国际联盟。他说:“美国必须参加进去,不然就会使全世
界的人伤心。因为美国是惟一能够使大家感到它是公平无私、可以完全信赖的国家。”
他们的船在波士顿停泊后,罗斯福夫妇乘车加入庆祝胜利的游行队伍,一同护
送总统去旅馆。估计有二十五万波士顿市民向总统高声欢呼,表示欢迎。甚至卡尔
文·柯立芝州长都受到感染,“确信人民一定支持总统”。埃莉诺看到在前往华盛
顿途中的每一站,群众都疯狂似地向总统热烈欢迎,因而确信群众已经“懂得他的
理想”。
他们也许懂得了他的理想。但是,盟约是必须获得美国参议院三分之二的票数
才能通过的一项条约的一部分。而参议院则有这样一些人物:他们和威尔逊一样妄
自尊大、顽固倔强,异常珍视参议院在对外关系方面享有的特权,对势力较大的民
族利益集团十分过敏,而且清楚地认识到总统选举即将到来。此外,参议院在共和
党的控制之下;尽管威尔逊1918年吁请人民支持由民主党来控制国会,以利于
“统一领导”,但选民们还是以微弱的多数使在野的共和党控制了参众两院。
罗斯福沮丧地注视着总统在参议院的政敌屡次在小冲突中击败了政府。191
9年2月,仍处于少数派地位的共和党人,在民主党控制国会的最后几周中,用冗
长的演说阻挠议事,扼杀了一些极为重要的拨款方案。因此,威尔逊由于形势所迫,
在例行会议以前的几个月,召开即将由共和党控制的国会的一次特别会议。就在这
次短暂的会议刚要结束时,参议员亨利·卡伯特·洛奇施展了一种议会策略,向参
议院提出一份“联合声明”。这份致三十九名共和党参议员和当选参议员的声明宣
称,国际联盟盟约“按目前提议的形式”是不能接受的。7月,威尔逊在巴黎同劳
合·乔治和克莱蒙梭经过几周艰难的谈判后,将条约提交参议院讨论。8月,总统
表示愿意接受参议院在一项单独的决议中对条约所声明的温和的保留意见。然而,
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却继续破坏这个条约。9月,威尔逊前往全国各地,发表了四十
次热情洋溢的演说,遇到了挫折,回来时精疲力尽,病了一场。11月,总统敦促
民主党参议员投票反对洛奇对条约提出的保留意见。这些保留意见被否决,但要求
无条件地批准这个条约的议案也以三十八票赞成、五十三票反对的比数而未获通过。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1919年初,威尔逊为成立国际联盟所作的努力受到美
国人和欧洲人同样的热烈赞扬;到了年底,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人们作了种种解
释。意大利裔美国人由于拒绝让意大利占有阜姆而感情激动,爱尔兰裔美国人由
于英国控制国联大会的“六个席位”而悻悻不平,德国裔美国人则由于协约国对他
们故国的处理而情绪波动。其他美国人则对欧洲及其动乱感到十分厌倦。他们被劳
工纠纷、物价上涨和赤色恐慌弄得心烦意乱。国际联盟问题卷入了两党激烈斗争的
漩涡之中。尤其是威尔逊在那些玩世不恭的人物已经在凡尔赛炮制了一个强权政治
的条约以后,仍继续谈论理想政治。他在需要作出让步的条件已告成熟以后很久,
还在继续坚持他最初提出的条文。
真相如何,暂且不论。值得注意的是,罗斯福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和总统有些
不同。这位助理部长赞同成立国际联盟,这一点自不待言。但他的演说缺乏威尔逊
的那种高尚的道义热情。威尔逊谈论追求“理想”、“命运”、“远大的眼光”、
美国的责任、美国的梦想;罗斯福则更讲求实际,更强调实验。1919年3月,
他说:“重要的是不要分析文件,而是先批准总的计划。”他警告说,如果美国不
参加,国联只能成为一个新的神圣同盟。“国联可能不会消灭战争,但各国要求
进行实验。”
罗斯福比威尔逊显得更加愿意妥协。早在1919年3月29日,他就赞成一
项承认门罗主义的修正案。但他认为即使不可能通过满意的修正案,对国联也
应加以试验。他在这年年底告诫人们说对国联盟约提出其他的保留也是必要的。他
不大相信国联会防止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战争,即便美国加入国联以后,国联也不
能防止这样的战争。战争结束几个月以后,他仍要求进行强制性的军事训练。
他在7月说:“我把国联盟约草案看了三遍,每看一遍,总会发现一些我不同
意之处。别人也有同感。……我个人愿意就目前的文件进行一次试验。”在这段时
间内,罗斯福只有一次用威尔逊的词藻、冠冕堂皇地谈论这个盟约。他在国联为促
进和平而召集的一次会议上发表的演说中提到了盟约,将国际联盟与英国大宪章和
美国宪法相提并论。他了解他的听众需要什么。
威尔逊变得日益关注盟约和国联问题而无暇他顾,但罗斯福和他不同,在战后
时期似乎关心大大小小的各项问题。1919年和1920年初,他就五花八门的
问题发表了许多次演说。他还发表了二十多次讲话,描述和维护海军在第一次世界
大战中的战绩。他一再地鼓吹实行和平时期普遍军训,认为这是维持一支军队的最
合理的方法。他呼吁对行政和立法机关进行改组。他甚至还有时间对一个次要的但
却敏感的问题采取政客的骑墙态度:他在一些保护动物协会召开的一次会议上说,
活体解剖在科学研究中很有必要,但医学界应当停止滥用。
他的有些想法简直愚蠢之至。有一次,他表示希望战后各州和联邦政府事务应
和战争期间一样,“不受党派关系的影响”。他的有些演说充满了对美国作沙文主
义夸耀的口吻,常常提到“优良的美国特性”、“严谨的生活”、“正直的理想”。
但是,贯穿于他的许多演说中的一些思想是:民族主义(“美国特性”)胜于地方
观念或地方主义;国际主义胜于民族主义;利用行政管理办法去解决问题,改进政
府机构以承担更繁重的任务。
他仍然是威尔逊的拥护者。5月,在共和党保守派于参议院获胜第二天,他在
对芝加哥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发表的演说中说,“共和党内的进步主义运动从191
6年以来一直在走向死亡,昨天它已寿终正寝。”共和党仍然是“保守和反动”的
政党,是具有“极少美国特色但有沙文主义恫吓”的政党。他预言两党将重新组合,
共和党自由派会加入民主党,而他自己的党内的保守派将转到反对党。他严厉指责
刚刚召开的新的一届共和党代表大会,批评他们只关心给“他们所宠爱的制造商集
团恢复旧时的特惠关税税率”,指责他们一心讨好凯旋的士兵却又不给多少实惠,
指责他们修正所得税法以便百万富翁从中获利,同时指责他们诽谤中伤。
当地的一些编辑说,这是一篇令人振奋的演说,一篇极其出色的演说。罗斯福
后来议论说,他不过是企图“重新宣传与美国本身历史一样悠久的一些基本原则”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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